“迁豚入馆”，能留住江豚的微笑？

在湖北长江天鹅洲白鱀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一名工作人员正在给网箱饲养的江豚喂食 金立旺 摄

目前，长江江豚种群数量比大熊猫还少，约为1012头。近期，一纸要将保护区内14头江豚迁入水族馆实施保护的通知引发质疑。靠水族馆，真的能留住江豚的微笑吗?

江豚缘何“搬家”：为了科研和宣教?

农业农村部长江流域渔政监督管理办公室(简称“长江办”)不久前下发通知，要求从安徽和湖北相关保护区内挑选14头长江江豚，运至广东珠海长隆投资发展有限公司旗下水族馆和上海海昌极地海洋世界，以通过建立人工繁殖种群，实现迁地保护的目标。

“迁豚计划的初衷是长江江豚种群极度濒危，亟待实施抢救性保护，长江江豚的拯救和保护已进入了最后的‘保种’阶段，如果不采取行之有效的保护措施，15年内将重蹈白鱀豚的覆辙。”长江办称。

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水生野生动物保护分会会长李彦亮表示，迁豚是为了加强对江豚的宣传和研究。更多社会力量参与江豚保护，何乐而不为?

长江办强调，向大型水族馆迁入江豚，建立小规模人工繁育种群，是落实《长江经济带生态环境保护规划》《长江江豚拯救行动计划(2016-2025)》等国家保护规划的重要举措，是加快江豚迁地保护的新途径，绝非商业买卖，绝无商业利益，“绝对不会进行训练和表演”。

广东长隆集团表示，“迁豚”是为落实长江大保护。在相关主管部门的指导下，开展迁地保护、保种繁育、科研科普宣教等一系列行动。上海海昌极地海洋世界表示，在相关主管部门的指导及要求下，他们配合启动了长江江豚相关保育及繁殖研究的科研项目，旨在通过多种渠道挽救江豚，在江豚迁地保护研究方面作出贡献。

多方质疑：收益小风险高是舍本逐末

水族馆真的能成为江豚的“家”么?长江办表示，珠海长隆海洋王国与上海海昌极地海洋世界两家大型水族馆均具备良好的场馆条件、管护力量和丰富的鲸豚类饲养、繁育经验，海昌极地海洋世界还曾为湖北省天鹅洲长江江豚自然保护区怀孕江豚的繁育提供技术支持。

不过也有许多专家对此并不认同。安徽省环保厅自然生态处原处长、教授级高工梁太芹认为，江豚栖息、觅食、繁衍交配均依托于长江和江中的沙洲，水族馆的水池无法营造这样的环境。

资料显示，江豚的交配是在10米水深的江中激流中进行的，幼豚抚育在江滩和洲头，人工水族馆水环境从江豚生物学行为和生态环境来看，不适于江豚的生活，更谈不上繁育。

在中科院水生物研究所(以下简称“水生所”)的科研人员看来，人工繁殖没有不可逾越的难题或者瓶颈，但水池空间狭小，本身并不利于人工繁殖。前些年，武汉、宜昌、上海等地的商业水族馆都饲养过长江江豚，均以失败告终。

“人工繁殖的目的是科研，而非‘保种’，这是最根本的区别，指望通过人工繁殖来拯救物种的思路是不现实、不科学的。”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业内专家向半月谈记者坦言。

水生所提供的数据显示，在2010年、2015年以及2016年天鹅洲故道的江豚体检普查工作中，成年雌性个体基本全部处于繁殖状态。另外，水生所在鄱阳湖多年的调查也表明，成年雌性江豚参与繁殖的比例超过70%，充分说明其自然种群的繁殖能力并不存在问题。

“现在投入大量资金搞人工繁育，就是舍本逐末。”铜陵淡水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工程师章贤说，既然在自然水域或人工干预下的半自然水域江豚繁殖已经成功，何必再大费周章地进行纯人工干预?

更有专家提出，“迁豚”行动对保护区种群而言有一定风险。湖北长江天鹅洲白鱀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拥有长江江豚物种保护最重要的迁地保种群体。按计划，此次10%的江豚被捕捞送至水族馆，将对这个种群产生严重影响。

这个保护区种群主要来自武汉以上江段，遗传多样性较低，近些年保护区先后从鄱阳湖和武汉江段迁入多头江豚，对改善天鹅洲长江故道江豚的遗传结构发挥了重要作用。专家担心，如果此次误捕了新迁移过来的江豚个体，前期开展的个体交换工作将前功尽弃。

把长江“还”给江豚才是最好的保护

在许多水生生物专家看来，“没了家”和“没得吃”是制约江豚种群数量的首要原因。

一方面，上游水利工程蓄水拦沙导致的清水下泄，造成长江中上游沙洲规模严重萎缩或数量减少，新的洄水区难以形成，江豚失去天然的栖息、觅食地;另一方面，江湖隔绝导致鱼类无法自然产卵，加上酷捕滥捞造成的渔业资源枯竭，对江豚生存造成严重威胁。

专家普遍认为，当前国家应重点加强长江江豚的就地保护，同时集中力量建设好江豚迁地保护基地。

“出于科学研究和科普宣传的目的，维持一个最小的繁殖群体就足够了，无需花费心思和巨额资金为它们建造人类认为更为舒适的钢筋水泥池。把自然的长江还给它们，是最好也是最有效的保护。”一位长期从事江豚研究的专家说。

章贤说，迁地保护是把江豚迁到自然或半自然水域，适当地加以人工干预，从而达到保护的目的。必须加大力度、加大投入，建设好现有的保护区。目前，保护区江段保护力度远远不够，非法捕捞、非法采砂等现象时有发生，应该下大气力坚决整治。

专家建议，国家应在对长江专业渔民进行转产转业的基础上，尽快实施全面禁渔，通过共抓大保护逐渐修复江豚栖息的环境，并探索从繁育保护效果较好的自然迁地保护区中野化江豚放归长江。（半月谈记者 杨丁淼 王贤 周蕊 刘大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