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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韵兰:我最反对儿童艺术考级

2014-07-07 09:08 作者:李雪 来源:环球人物 编辑:tian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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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何韵兰,生于1937年,浙江海宁人。1953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附中,1962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曾任中央戏剧学院美术系教研室主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少儿美术艺术委员会主任。

“六一”前一周的周末,何韵兰在中国画院做有关少儿艺术教育的讲座。她一开始就说:“我不是少儿艺术教育的专家,就是一个义工。我快77岁了,也只能很感性地和大家交流……”两句开场语话音刚落,台下掌声响起,这是人们对她的一种致敬。

讲座结束后,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和何韵兰相约再做一次专访,她微笑着点头应允。在给记者留电话说到尾号是0202时,她又笑着自我调侃了一下:“在儿童艺术教育这事上,我一直都很二。”

一排钢琴琴键上,有一双流着血的手

“儿童艺术教育在很多人心目中就是给孩子报兴趣班,学画画、弹钢琴、练舞蹈……这其实是误区。”何韵兰向记者讲述了她自己的艺术经历。

“我小时候就是很随意地画,教科书上都画着各种小玩意,老师只是笑笑,也不责备我,让我一直保持了兴趣,而且胆子很大。初二,我的画登上了《连环画报》封底,老主编刘继卣(音同有)给我写信祝贺。15岁时,我从杭州女中毕业,一个人背着铺盖卷去北京,考中央美院附中。身上总共十几块钱,还是给《少年报》画插图挣的稿费。其实,直到去考试,我都没画过一张正规的素描。但那时老师不看这个,我入选了。最后因为成绩好还保送上了中央美院。”

这种天然性情,让何韵兰从豆蔻年华到古稀之年都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旅途中,5个小时的无聊车程中,一块小石子打在车玻璃上,她拿贴着胶条的旧卡片机,拍摄静态、运动和晃动3种状态的碎玻璃;出国与语言不通的日本文化官员聊天,说到戈尔巴乔夫,她拿起笔画了个人头,又在额头上画了一块胎记,两人顿时心领神会;在威尼斯的咖啡吧里,她与意大利退休海员边唱《我的太阳》边跳舞;70多岁了,她还与年轻学生们一起看流行小说、电影……

何韵兰那代人被“放养”的艺术培育模式在今天几乎绝迹。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儿童艺术收费比赛和考级愈演愈烈。“不重视孩子的天性爱好、童趣纯真以及对艺术的感觉,不懂得创造力想象力需要自由的空间,用一级级的规范来制约他们,就跟现在整容整得都是锥子脸一样。”这种状况,让何韵兰和她在一线的教师朋友们痛心疾首。

有一幅儿童画让何韵兰印象深刻:一排钢琴琴键上,有一双流着血的手。作者是个14岁的孩子,他说自己本来很喜欢音乐,但因为被逼着考级,最终爱变成了恨。

内蒙古自治区一个乡村老师打电话给何韵兰,说考级已渗透到他们学校了,校长要求每个学生都参与,说会有什么样的好处。这个老师表示反对,结果其他老师就攻击他,让他感到非常孤独。

“学艺术首先是为了爱,本来是很美好的,却被错误的、功利的艺术教育搞得适得其反。”何韵兰感叹道。

被艺术熏陶的社会更和谐

2001年,中国美术家协会成立了少儿美术艺术委员会,长期担任儿童画评委的何韵兰被选为主任。有人曾好心劝她,这事没什么名利可赚,别当回事,意思一下挂个虚衔就行了;还有人说,把章给我,你坐着收钱就行了。何韵兰在调研后认为,少年儿童的艺术教育导向才是艺委会该关心的问题,这需要逆水行舟的精神。她和同仁在各个场合呼吁,反对儿童艺术考级与功利化,她开讲座、办画展,到农村希望小学推广艺术教育,所有这些,她觉得比自己关起门来画画还重要。

采访中,记者问何韵兰:“在您的理解中,艺术教育该怎么定义?”她没有回答,而是先讲了一个小故事。在美国纽约州立大学访问时,她问美国的学生:“你们了解中国吗?”他们答:“从前,我们只知道龙和餐馆,但看了表现中国文化的纪录片后,觉得中国很了不起。”

“艺术是共通的。一个国家的艺术让你感动了,你就会觉得心里离这个国家很近。”何韵兰说,“艺术有教化功能,但现在我们是只重视教,而不重视化。中国现在没有真正的美育,固化的标准让孩子成了考试机器,但其实艺术本可以承担塑造孩子世界观、人生观的功能。因为,艺术和其它学科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没有标准答案。它讲究各美其美,粗犷是一种美,阴柔也是一种美。你不需要和别人一样,也不用对别人羡慕嫉妒恨。在艺术面前,物质攀比也不会特别严重,人的心永远是平的。”在何韵兰看来,真正受到艺术熏陶的孩子,长大后会有自我的精神追求,会尊重他人,不容易堕落。而被艺术熏陶的社会,也会更和谐,更有创造力。

何韵兰告诉记者,艺术教育涵盖了文化、历史、欣赏、批评等,最后才是技能。“但现在,大家只关注技能,这种标准太可怕了。而考级是完全不考虑品行、创造力,基本上抹杀了艺术教育完善素质教育的目标,把本可以部分抵消应试教育弊端的艺术活动又变成追求功利的砝码。”

儿童艺术教育如何独善其身

过去几十年间,艺术教育严重缺失,造成的后果已渐渐显现出来:一名领导干部参观了卢浮宫,出来对何韵兰说的第一句话是:“那些光屁股的妞画得跟真的一样”;一位外交官曾向何韵兰抱怨:“外国人喜欢谈什么戏剧、电影、美术,我都不懂。”何韵兰连声叹息:“他是我们国家的代表啊!他自己在艺术方面的缺失影响的已不仅仅是他个人。”

时至今日,艺术教育最大的问题已不再是缺失,而是功利化与严重错位。乘火车出行时,邻座的一位家长给何韵兰讲自己孩子的故事。孩子从小喜欢涂鸦,画画方面的奖项不断。为了让孩子有所成就,他们特地以每小时数百元的高价请了一位高级教师给孩子开小灶。不料3个月后,老师辞职了,孩子也拒绝再画画了。那位老师告诉他们:“我和孩子的压力太重了,我们的教和学都已经离开了美术需要的兴趣和真诚了。”

“全社会都在功利化,追求金钱至上,追求所谓的成功。儿童艺术教育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在何韵兰看来,懵懂的孩子面临功利化根本束手无策,那么家长就要起到积极的作用。“我认识一位母亲,每周末让孩子到少年宫美术班上课。从涂鸦学到美术欣赏,从孩子4岁起坚持了10年。但她从来不逼孩子去追求那些只能满足大人虚荣心的所谓成果。到初中时,孩子喜欢上了数学,因为在数学中也可以追求美,还以‘数学中的对称美’为题发表了论文。”

何韵兰是儿童艺术教育的推广者,也是一位母亲。她和丈夫刘勃舒都是画家,但是女儿却对画画提不起兴趣,她并不介怀,“艺术上的感觉是没法强求的。”后来,她发现女儿的声音不错,就想让女儿学声乐,但因为一上台就紧张,也没继续学。女儿还学过舞蹈,但腿太硬,压不下去。最终孩子学了英语专业,何韵兰很支持,“她的语感不错。”

近年,何韵兰和丈夫的巡回画展,主题选了两个词:自在、坚守。这也是她在儿童艺术教育上对自己的要求。(记者 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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