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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巴双骄

2014-10-29 02:11 作者:王凯 来源:国际金融报 编辑:tian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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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博帕尔,非政府组织NIWCYD-Bachpan的儿童和青少年们庆祝印度和巴基斯坦的儿童权利活动人士凯拉什·萨蒂亚尔希和马拉拉·优萨福扎伊获得2014诺贝尔和平奖。CFP图

86岁的阿杜尔·萨塔尔·艾德希的身体已不如前,从去年开始要定期洗肾。他于1951年创立的艾德希基金会目前是巴基斯坦最大的非营利性慈善组织,所设机构包括孤儿院、领养中心、受虐妇女及流浪儿童之家等,运营基金会的艾德希中心位于巴基斯坦南部喀拉蚩市。

10月21日上午,工作人员都已上班,艾德希不是很舒服,在房内睡觉。睡梦中的艾德希突然被摇醒,“一名抢匪希望他交出金库的钥匙”。

“钥匙由我的太太保管。”艾德希很快弄明白状况,至少有8名抢匪闯进了艾德希中心,挟持了员工。没能拿到钥匙的抢匪直接撬开金库,抢走40万美元现金及5公斤重黄金。

现实是复杂的,世界是荒诞的。

就在11天前,瑞典诺贝尔和平奖委员会将2014年诺贝尔和平奖颁给了“一个印度人和一个巴基斯坦人”,“他们为反对压制青年人和儿童奔走呼号,为所有儿童教育权的实现奋斗不息”。

获奖名单公布之时,印度和巴基斯坦正在克什米尔地区发生近10年来最大的武装冲突,诺贝尔和平奖委员会希望通过这支“橄榄枝”,弭合印巴冲突。

然而克什米尔地区,除了原先的穆斯林与印度教的冲突,“9·11”后,极端伊斯兰势力也已渗透到这一地区。上升到信仰层面的争端,很难有止境。手握大量资源的政客们尚且束手无策,一位17岁的女孩光靠一本书、一支笔能改变局面吗?

马拉拉听到两声枪响

10月10日上午11点多,正在上化学课的马拉拉·优萨福扎伊(Malala Yousafzai)被叫出课堂,“恭喜你获得2014年诺贝尔和平奖”。

马拉拉是一名“95后”,今年只有17岁,就读于英国伯明翰的艾吉巴斯顿女子中学。对于这份至高荣誉,至少在当天的简短发言中,马拉拉没有流露过多喜悦,在发表“这个奖项是对我勇往直前、相信自己的鼓励”感言时,不忘加上一句:“它不会在测验和考试中帮到我。”

最近,马拉拉很少看电视,不上Facebook,甚至连手机也不用,并且删掉了iPad上的《糖果粉碎传奇》(Candy Crush)游戏,因为“自己的成绩近期出现了恼人的下滑”。

马拉拉的学习时间比同龄人少很多。事实上,她拥有双重生活,除了是一名高中生,还是一个国际女童教育维权组织的“核心人物”,需要参加从巴基斯坦延伸到约旦,再到肯尼亚的各种政治活动,需要接受全世界媒体的采访,需要被很多政界要人接见,需要到重要场合发表演讲,今年暑假还乘机前往尼日利亚,为被极端伊斯兰组织“博科圣地”(Boko Haram)绑架的女孩获释而奔走。在这之前,她获得了包括联合国在内的数个有重要影响力机构颁发的奖杯,联合国甚至以她的名字和生日设立了“马拉拉日”,“为表彰她不畏威胁、积极为女童争取受教育权利所作出的杰出贡献”。

马拉拉现在住在伯明翰医院附近一栋整洁的砖房里,“屋里摆满了我的东西,满地都是衣服,架子上摆满了我获得的奖状”,但“每周都会通过Skype与巴基斯坦的一个儿时朋友聊上数小时,了解斯瓦特河谷女孩受教育的状况”,因为她来自巴基斯坦斯瓦特地区,在那里出生,在那里成长,直至2012年的一场枪杀案。

2012年10月9日,巴基斯坦斯瓦特河谷地区第一大城市明戈拉,上午课结束后,一群女孩子坐在回家的校车里。所谓的校车,其实是一辆敞篷卡车车厢,“车厢没有窗户,两侧只有厚厚的、噼噼啪啪的塑料布,太暗了,太多灰了,没法往外看”,马拉拉和朋友们、老师们挤坐在板凳上,“都快被压扁了”。

“那是个礼拜二,算不上好日子,因为正好赶上学校考试,不过作为一个女书呆子,马拉拉没像朋友们那样太把考试当回事”,她和同学们在校车里哼起了歌。

突然,几个骑自行车的人挡住了校车。他们罩着头巾,端着枪。一个人对着他们大喊:“你们谁是马拉拉?快说,不然把你们全杀了!”

“那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非常年轻,也许称他为男孩更合适”,他手中的枪管有些抖动。

没人做声,大家不想出卖马拉拉,但都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同一个座位。“砰”、“砰”,马拉拉的脸颊和脖子被击中,蹦出的弹壳弄伤了另外两名女孩。弥留之际,马拉拉被飞运英国,在伯明翰的伊丽莎白女王医院接受救治。

2012年11月10日,联合国决定将7月12日(马拉拉的生日)定为“马拉拉日”。

2013年2月份的手术补造了马拉拉的颅骨,并恢复了听力。2013年3月19日,她换上新校服,入学埃德巴斯通女子高中。这一年的马拉拉日,她登上联合国的演讲台,披着已故贝娜姬·布托的披肩,发表演讲,“书和笔是最有力的武器。”这一年,她与诺贝尔和平奖擦肩而过。

2014年10月10日上午11点,马拉拉成为史上最年轻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与牧师马丁·路德·金和修女特蕾莎位列同一个神殿之中。

萨蒂亚尔希的34年

与马拉拉共享2014年诺贝尔和平奖殊荣的是印度人凯拉什·萨蒂亚尔希(Kailash Satyarthi),“他继承了甘地(非暴力不合作)的传统,为国际关于儿童权利公约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萨蒂亚尔希的知名度远不如马拉拉,但在关注儿童权益这条路上,萨蒂亚尔希已经走了34年,成就斐然。自1994年以来,先后获得来自德国、美国、荷兰、西班牙、意大利等国的多项人权奖项,以表彰他为印度童工争取权益所做的贡献。

1954年出生在印度中央邦的萨蒂亚尔希,年轻时成长轨迹很平常。大学是在当地的大学读电机工程本科,又读了高压电工程硕士,随后到中央邦首府博帕尔的一家大学当了几年讲师。

26岁辞职,“我想,这个星球上的每个人,都有责任去拯救和保护孩子”,参与创办了一个名为“拯救儿童运动” (Bachpan Bachao Andolan,缩写BBA)的公益组织,担任总干事。

萨蒂亚尔希拯救童工的策略通常是“突袭和救援”,他会像警察一样冲入工厂解救那些童工。有时候也真的和警察“在一起”,他曾经因营救方法“不恰当”被批捕。2004年营救马戏团里的孩子时,曾被黑手党攻击。

2011年4月25日,《人民日报》在《拯救非法童工 印度艰难前行》报道中记录了萨蒂亚尔希的“拯救儿童运动”为印度童工争取权益的片段,“4月22日傍晚,一群手持蜡烛、表情凝重的民众聚集在印度首都新德里印度门前,最前面的是一位伤痛欲绝的年轻妈妈,双手不停地抚摸着鲜花丛中儿子的照片,一声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莫恩’!几天前,她年仅10岁的儿子莫恩在受雇工厂不幸罹难。人群中,一些和莫恩年龄相仿的孩童手举“莫恩们不能再牺牲”的标语牌,参与到由当地民间组织“拯救儿童运动”发起的抗议活动中,号召社会公众共同抵制非法童工现象。

截至目前,该组织已经解救了逾8万名受奴役的童工,助他们获得正常的生活、回归校园,但是童工依然源源不断地进入工厂,几乎无法遏止。根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统计数字,全球至少有2.1亿5-14岁的童工,其中61%的童工集中在亚洲地区,而尤其以南亚为甚。

据国际劳工组织(ILO)发布的数据显示,印度5岁到14岁之间的童工大约有1260万人,其中20%左右做佣人工作。其他组织统计的数据则显示,这一数字达到了4500万人甚至更多。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曾指出,印度的童工人数要超出全球任何其他国家。

尽管印度政府要求各邦都要成立邦一级的专门机构保护儿童权利,但在印度28个邦中只有5个设立了相应机构。2007年成立、负责保护印度4.2亿儿童的印度儿童权利全国委员会,眼下仅有10名职员。

萨蒂亚尔希的关怀不止于印度。上世纪90年代,萨蒂亚尔希主持的“全球反对童工之征”(Global March Against Child Labor)联合了来自140个国家的2000个社会组织和工会,为儿童争取免收劳役、获取教育的权利。

萨蒂亚尔希还参加了全球教育运动并且担任主席,创建了手工地毯品牌Goodweave,作为第一个承诺并且监控不使用童工的地毯认证体系。这也是一个非盈利组织,致力于消除地毯行业的童工现象。在Goodweave有免费的学校,被解救的童工可以在那里接受教育。

多年后接受采访,萨蒂亚尔希称,是6岁那年的信念促使他选择了把帮着儿童、拯救童工当作一生的事业。那年,萨蒂亚尔希刚刚上学。有一天他发现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正在学校门口给别人擦皮鞋。也许那个擦皮鞋的孩子并没有注意他,但是在他的一生中,那个形象始终难以忘记。

和平奖遇上枪炮声

“马拉拉,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得了那么多奖。人们都在说‘你是马拉拉’,你到底做了什么?”2013年9月23日,在纽约的“社会公益峰会”上,马拉拉对听众谈起了9岁小弟弟的疑问。在一片笑声中,马拉拉说:“我告诉他什么呢?该怎么回答?……他还很顽皮呢。”

2014年10月10日上午11点,瑞典诺贝尔和平奖委员会主席贾葛兰(Thorbjorn Jagland)在宣布两位得奖人时,道出了诺贝尔和平奖委员会的冀望,也间接地回答了马拉拉弟弟的疑惑:“一名印度教人和一名穆斯林、一位印度人和一位巴基斯坦人,共同参与这场为教育、反极端主义的抗争,有重要意义。”

马拉拉的故乡斯瓦特河谷已被塔利班分子控制数年,“塔利班颁布了法令禁止女孩上学,这让我很害怕。一路上,我听到一个男人在喊‘我要杀了你’,惶恐着加快了步伐。有惊无险的是,他只是在讲电话,也许是在威胁电话那头的人。”2009年,不到13岁的马拉拉用笔名“太阳花”开始为英国广播公司(BBC)乌尔都语网站撰写博客——“Diary of a Pakistani schoolgirl”(巴基斯坦女学生的日记),当年1月3日,马拉拉班上27位同学只有11人去上课了,“人数一直在减少”。

诺贝尔和平奖宣布时,马拉拉的祖国巴基斯坦与萨蒂亚尔希的祖国印度,在克什米尔地区正发生着近10年以来最严重的武装冲突,而穆斯林与印度教之间的冲突在该地区从来就没有缓和过。诺贝尔和平奖希望通过马拉拉和萨蒂亚尔希的获奖,弥合印巴关系、缓和印度教和穆斯林的对立,并申明反对伊斯兰极端组织的立场,好似司马昭之心。但诺贝尔和平奖这支橄榄枝能够为印巴地区带来和平吗?

印巴冲突的根源在于克什米尔地区的主权问题。10月1日以来,双方在该地区发生了自2003年停火协议生效后的最严重武装冲突。

10月6日,印度陆军一位发言人说,“巴基斯坦军队当天上午8时左右突然向印方实际控制线以内的阿尔尼亚印度边防安全部队哨所和一些民用设施开火,造成5名印度平民死亡、29人受伤,印方随后予以还击”,“巴方的行动违反了两国在2003年达成的停火协议”,巴基斯坦军方予以回击,“印度边防军当天无故向边境附近的巴东部锡亚尔科特地区开火,致使4名巴基斯坦人死亡、9名巴基斯坦人受伤。巴基斯坦驻守边境的安全人员随后开火还击”。

双方各执一词,10月8日冲突更深,10月9日局势稍有缓和,但印度总理莫迪当日在一个政治集会上首次就克什米尔暴力冲突发表评论,“敌方正在叫嚣”,“敌方已经意识到时代发生了变化,他们的旧习惯将不会被容忍。”印度政府一位官员称,“总理府下指示要求我们确保让巴方损失惨重。”

在诺贝尔委员会宣布2014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的前后几个小时,印巴双方倒是短暂停火。但是,10月11日,双方恢复交火,一直持续到10月12日凌晨时分。

巴总理国家安全和外事顾问阿齐兹10月12日致信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谴责印度在两国边境地区制造冲突导致大量平民伤亡。阿齐兹说,从10月1日到10月10日,印方在边境地区共发动42次违反停火协议的行动,造成巴方12名平民死亡,52名平民受伤,9名士兵受伤。根据印方统计,截至10月11日,交火造成印方8人死亡,90多人受伤,3.2万名平民被迫撤离。

联合国根本控制不了事态。10月14日,巴基斯坦高级官员与印度军事官员通过热线进行交谈,探讨解决克什米尔地区紧张局势的方案,无果。10月15日,巴基斯坦军方宣称,印度军队向克什米尔巴基斯坦控制区域开火,造成4名儿童受伤,“巴方随后予以‘适当’回击”。

宗教冲突无止境

克什米尔位于中印巴三国交界的帕米尔高原上,“瑰丽的花园,富丽堂皇的清真寺,静谧的湖泊,水中的船屋,以及四周环绕的雪山,将这里妆点得格外迷人”,约有23.9万平方公里,大约有英国国土面积那么大,拥有1100万人口,800万人生活在克什米尔印控部分, 在巴控部分有300万人生活。

宗教冲突是克什米尔地区麻烦不断的根源。由于该地区穆斯林占80%,印度教徒在印控区属少数民族,也没有自己的武装,只能把自身安全寄托在驻军身上。而巴基斯坦则长期对巴控区一些激进伊斯兰组织听之任之,以此来增加自己在整个克什米尔问题上的讲话分量。自1947年分治后,两国迄今已爆发3次战争,其中两次是为争夺克什米尔地区控制权。2003年,印巴两国政府在克什米尔地区的实际控制线一带达成停火协议。

两国政治人物在该问题上屡有惊人之举。巴基斯坦老布托总理宣称,“我们要为这片土地战斗一千年。”

1957年,在一次讨论印度克什米尔问题的过程中,印度驻联合国特使克里史纳·梅农为了阻碍一项关于克什米尔的提案通过,发表了史诗般的讲话,“安理会认为这是一个存在争议的问题,领土方面根本没有争议。你们面前只有一个问题,就是侵略的问题”。他的讲话共持续了8个小时,途中由于筋疲力尽而昏倒,被送到医院。然后又回来继续讲1个小时,一个医生站在他身边监控其血压。

尽管政客们据理力争,但截至目前,克什米尔地区常年保持“巴夺不回去,印稳不下来”、“随时准备拔刀互砍”的局面。

“9·11”之后,情况变得更加复杂。随着塔利班恐怖分子潜入巴基斯坦,克什米尔地区极端穆斯林势力的崛起,“克什米尔与阿富汗,巴基斯坦和印度西部地区,构成了南亚危机弧线”,特别是2008年孟买恐怖袭击后,克什米尔地区的冲突为极端恐怖组织提供了持续不断的动力。

瑞典诺贝尔委员会2014年“力辟蹊径”,希望马拉拉和萨蒂亚尔希为此做出贡献。两位诺贝尔和平奖得主截至目前在事业上还没有交集,萨蒂亚尔希在获奖后接受采访表示,“未來会邀请马拉拉一同参与取缔印度童工和文盲的工作,并争取实现地区和平。”

而马拉拉对于地区和平的关注积极性更高,她不仅会批评塔利班,还批评巴基斯坦,事实上,她已成为全球最有名的伊斯兰温和派面孔之一。

“她这么年轻,真的可以带来系统性的变化吗?她可以发起一个运动吗?”哥伦比亚大学国际关系教授丁文嘉(Vishaka Desai)在接受采访时强调,在巴基斯坦,马拉拉目前还没有做到这些的根基。

值得注意的是,因为人身安全受到威胁,马拉拉已经无法返乡了,而且很多巴基斯坦人质疑她追求国外奢华生活和名利,辱骂她是西方的工具。

“当看到自己的兄弟也反对自己时,心里当然不好受。”在接受英国《卫报》记者专访时,马拉拉用乌尔都语(母语) 表达伤感,但很快用英语说:“那些人不值得信任。他们被误导了。”

现在的马拉拉爱上了伯明翰的杯糕,但还不适应英格兰的寒冷气候,以及邻里关系疏远,“我们和邻居的房子相距只有几英尺,但我们对邻居的了解和一英里外的人差不多”,“有这么多的人认识我,与此时,我却感到很孤独,这真奇怪。”(记者 王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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