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努阿•阿契贝（美联社图片）

◆北京大学非洲研究中心副主任 魏丽明

2013年3月21日凌晨，撒哈拉以南非洲最会讲故事的人走了。他把一生都献给了故事。他说过：“为了尼日利亚的将来，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我觉得应该讲述尼日利亚的故事，比夫拉的故事，我们的故事，我的故事。”他就是被誉为“非洲现代文学之父”的尼日利亚著名作家钦努阿•阿契贝（1930～2013）。

纳尔逊•曼德拉高度赞扬他的作品，称“他是那样一种作家，只要在监狱里有他的书相伴，监狱的高墙都会倒塌。”非洲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渥勒•索因卡得知其去世的消息后，在《卫报》发表专栏评论：“我们非常自信地认为，阿契贝仍然活着。他的作品仍然支配着人类反抗压迫、盲从和退化的精神力量。”

自西方殖民者进入撒哈拉以南非洲以来，大部分涉及非洲人民的描写都是负面的、消极的，非洲被斥为一个野蛮、黑暗、无知的大陆，生活在那里的人民没有文明可言，更不要说文学了。在英国小说家康拉德的《黑暗之心》中，非洲“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在那里生活，只有武装部队在打仗。那里人讲的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语言，而是模模糊糊的咕噜声，整天忙着蹿上跳下，沉醉在狂乱的舞蹈中。”为了驳斥这类观点，阿契贝撰写了《非洲意象：康拉德的<黑暗之心>中的种族主义》一文，谴责康拉德是个“血腥的种族主义者”。

阿契贝的创作主要展现了尼日利亚的社会变迁以及本土宗教与外来基督教文明的矛盾，其中以“尼日利亚四部曲”——《瓦解》《动荡》《神箭》及《人民公仆》最为著名，这四部小说“被誉为尼日利亚独立解放运动的宏伟史诗”，为读者表现了19世纪英国殖民者来到尼日利亚至尼日利亚独立时期的全部历史。

1958年问世的《瓦解》，使阿契贝一举成名。该作品被渥勒•索因卡誉为“第一部发自一位非洲人内心世界的英文体小说”，在非洲及欧美世界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小说的主人公奥贡喀沃堪称史诗般的“悲剧英雄”：作为部族的头领之一，为了保存部族文化不被侵蚀、保全部族的骄傲与尊严，他挥刀砍死了白人殖民政府派来阻止他们筹划起义会议的使者，但他很快发现，他的族人根本不会跟随他起义，这个村庄在白人的强权和宗教引诱之下早已屈服。当白人政府派人来逮捕奥贡喀沃的时候，他们发现奥贡喀沃已自缢而死。

钦努阿•阿契贝用他的处女作《瓦解》为世界呈现了一个真实的非洲，一个有自己文化的“平衡的”非洲——非洲并不只有落后与内乱，那里的人们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尽自己的努力让每一天过得更加美好。他认为：“非洲的社会并不是没有思想的，它经常具有一种深奥的、具有诗意的思想。”

《荒原蚁丘》是阿契贝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也被学界认为是作者最为成熟的作品。阿契贝虚构了一个由军事独裁者萨姆统治的西非国家卡根，小说的主线故事是伊肯、克里斯和比阿特丽丝这三个知识分子为打破独裁统治，建立民主秩序的目标而努力、幻灭和重生的故事。小说将残忍的杀戮、无助的死亡和惊心动魄的流离等情节展现给读者，并在故事的结尾处予非洲的未来以光明与希望。

2012年，停笔20年之久的阿契贝打开记忆的闸门，为世界留下了耗尽心血的离世之作《曾经有个国家——比夫拉个人历史叙事》。这是一部基于史实的自传。阿契贝将比夫拉的叙述融于自传之中，回视个体的生命历程，通过描述自我的生命轨迹，试图复活一段真实的历史图景。作品将家族史、个人史和民族史环环相扣，给读者再现了历史时空的纷繁复杂；新闻报道、访谈、诗歌等文体巧妙并置，搭建出一个多维的历史叙述框架。他在自传中为他人立传，在历史的镜像里书写民族的深沉记忆。他的故事，比夫拉的故事，互相缠绕，书写了尼日利亚乃至撒哈拉以南非洲历史深处的无尽哀歌。

由于他对非洲文学的贡献，阿契贝受到世界文坛的特别关注。2002年，阿契贝作为“西部非洲大陆文学传统的缔造者”获得德国书业和平奖。2005年，在《远景》和《外交杂志》评选的“全球百名公共知识分子”中，阿契贝名列第38位。2007年，阿契贝获得了第二届国际曼•布克奖。有出版界人士认为：“在他的伟大面前，索因卡、马哈福兹、戈迪默、库切四位诺贝尔奖获得者都深感不安与惭愧。”他多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最后都落选。为此，尼日利亚《每日太阳报》评论认为：“不是阿契贝需要诺贝尔文学奖；正相反，是诺贝尔文学奖需要阿契贝来证明自己。”

（“走近非洲文化”系列报道由本刊与北京大学非洲研究中心联合推出。北京大学亚非系阎鼓润、吴舒琦、钟娟、张琳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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