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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戏:一台行走的独角戏

2020-09-04 11:15
来源:半月谈网

半月谈记者 席敏 刘芳洲

站在湖南邵阳县塘渡口镇蔡山团村村委会门口的广场上,66岁的唐平清钻进一个雕梁画栋的小亭阁里。不一会儿,夹杂着地方口音的唱腔就从这里响起,他口中的“叫子”间或吹出惊讶、慌乱、兴奋等不同情绪的声音,猪八戒、唐僧、蟒蛇精等角色陆续登场……

布袋戏迷为戏偶摆姿势拍照

这听起来似乎是一台参演人数众多的大戏,但想不到的是,台上演员只有唐平清一人。他所表演的是湖南邵阳县布袋戏,流传至今已有600多年历史。经历了萌芽、兴起、繁荣,再到几近湮没,直到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布袋戏才再度绽放芳华。

梨园入乡显身手

“梨园弟子不知耕,一担傀儡随处行,但过重阳风雨后,村村演剧赛秋成。”清朝嘉庆辛酉年(1801年)科举人邓大猷的《竹枝词》,将布袋戏从业者挑担带着木偶奔波在乡村、与观众共庆丰收的场景描绘得活灵活现。

邵阳布袋戏因表演艺人藏于台内,用套在双手指上的木偶表演戏文而得名。风格清新、古朴纯真的布袋戏,以祁剧唱腔为主,配有二胡、竹笛等乐器,自成流派。传统的布袋戏台是一个“像庙不是庙,像轿又不似轿”的木制小亭阁,三尺见方,前面有两根木头雕龙画凤戏柱,顶部为飞檐趐角。走路时挂在担子的一头,演出时亭阁周围挂一床蓝色幕布,艺人藏在幕布后演唱,双手套戴木偶在台中表演。

邵阳布袋戏是一门集木偶雕刻、民间音乐和戏剧表演于一体的古老艺术。它不仅汲取湖南民间文化艺术的精华,也充分展现出我国缤纷民间艺术森林一丛。布袋戏的主要剧目有《封神榜》《三国演义》《西游记》等,以武打戏、鬼怪戏、滑稽戏居多。表演者需要在幕后一人分饰多角,且通过唱白和口中发出的声音来演绎不同角色的喜怒哀乐。

每副戏担有36个小木偶,四生六旦四净二末一丑以及唐僧、悟空、八戒、沙僧、牛魔王、山鬼、马面、牛头、三眼神、关羽、张飞、包公、钟馗等13个特制木偶,另加狮、虎、马、鼠、龙、蛇等6个动物木偶,还有刀、斧、枪、棍、剑、箭、耙等木制兵器,一应俱全。

邵阳县文旅广体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原负责人杨拥军介绍,布袋戏表演者一人可以包揽“生旦净末丑”,既能演文戏,也能演武戏,还要兼顾吹拉弹唱,“如果不知道底细,观众会以为是很多人在同时表演”。

表演开始前,唐平清蹲在戏台外面,拿起一个器具放在嘴里,吹出不同感情色彩的声音。这是专门用来表演口技的“叫子”,是布袋戏最关键的道具之一。经过长期苦练,布袋戏艺人们一般都能熟练自如地用“叫子”吹奏过门音乐,模仿狮吼虎啸、乌啼鸟鸣、风啸雨急和金戈铁马之声,技艺高超者甚至可以装扮男女之音,模仿老幼之言,惟妙惟肖。

过去农村文化生活相对匮乏,布袋戏是颇受农村群众喜欢的文化节目之一。杨拥军说,每年一般都会在农忙过后迎来布袋戏的表演高峰期,“既是闲暇之余的一种放松和享受,也是庆祝一年的好收成”。

传承渐失待重现

邵阳布袋戏于上世纪后半叶逐渐没落。像是一轮正在隐入天边云际的夕阳,当布袋戏的光彩即将消失的那些年,曾是一名木匠的唐平清抓住了它的余晖。

1974年,一名布袋戏老艺人到村里表演,一晚上就挣了15元,这让全程观看的唐平清艳羡不已。“那时我跟着岳父学木工,一天忙到黑只能挣1.2元,1元钱交给生产队,自己只留两毛钱,一个月才能得到5元。”为了让家人生活得更好,唐平清决定踏上布袋戏表演的道路。

当他向老艺人表达拜师学艺的意愿,却立刻遭到拒绝。这是过去布袋戏行业的一个规矩——艺人家族有着“传内不传外”的祖训。唐平清并没有放弃,作为助手跟着老艺人四处表演。

接下来的19天里,唐平清追随老艺人的足迹一路从湖南到广西,白天跟着赶路和表演,晚上就学各种剧目。“师父19天挣了730元,我记得一清二楚。”等他风尘仆仆回到家里,硬是凭着记忆用木匠手艺雕刻出孙悟空、猪八戒等全套木偶,还迫不及待做了一个布袋戏台。

挑着戏台,唐平清开始在乡间“流浪表演”。第一次登台表演,尽管还有些生疏紧张,但他仍获得满堂喝彩。随后,唐平清在附近一个村子的田间地头表演了一次。这一次,他挣了9.7元。

改革开放后,当人们可以从电视上收看电视剧、相声、小品等节目时,布袋戏逐渐失去市场。唐平清和他的戏台越来越冷清,被邀请的次数越来越少。唐平清干脆挑着戏台回到家里,将戏台和木偶放在家里的阁楼,一放就是30多年。

传统艺术迎来新生

转机发生在2006年。国家公布了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邵阳布袋戏成功入选。

一次骑摩托车到集市,唐平清偶然发现县里搭起一个非遗日展示舞台。得知邵阳布袋戏已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他立刻转身回家取来戏台木偶等道具,兴冲冲地自发登台表演了一场。

久违的唱腔和熟悉的画面,立刻唤醒了老人们的记忆,一些年轻人和孩子也好奇围过来。站在舞台上,唐平清感受到了一种亲切,找回怀念了30多年的感觉。他突然意识到,数百年来,这门祖辈相传的老艺术其实早已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布袋戏依然是人们心头挥之不去的眷恋,必须继续传承和发扬下去。

此后,邵阳城区和农村又出现了其他布袋戏艺人的身影。一次次表演,令布袋戏重新焕发生机与活力。杨拥军介绍,邵阳县专门采取“一人带一徒”等方式,鼓励唐平清等传承人将布袋戏艺术传授给更多的年轻人,使这一古老传统艺术得以继续传承下去。目前,邵阳县已有两名国家级布袋戏传承人,20多人重拾或者学习布袋戏表演。

邵阳县还开展了免费送戏下乡活动,艺人们带着布袋戏舞台进社区进校园进乡村,仅在2018年和2019年就免费送戏下乡200多场,传承人每年上场表演60多次。

“只要大伙儿愿意看,年轻人愿意学,这门艺术就会一直流传下去。”唐平清说。

责任编辑:王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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