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新爱乐交响乐团
半月谈记者 王贤
这听起来有点像天方夜谭:一个退休警察办起了乐团,而且是高大上的交响乐团。
2009年,湖北省黄石市公安局警察陆卫先工作满30年,退休办起了黄石新爱乐交响乐团。11年来,他为乐团耗费心血,筹资投入超过1000万元,却始终坚持举办公益音乐会。
这些年,陆卫先有过上电视、亮相北京音乐厅的高光时刻,但更多时候是演出没保障的焦虑和煎熬。在乐团成立11周年之时,陆卫先发了一条朋友圈:“交响之乐团,让我活得有尊严。交响之路长漫漫,怎奈乐魂永世存!”
陆卫先:我出生于1957年,母亲是一名音乐教师,父亲是部队宣传队的一名演员。受父母影响,我从小就对艺术产生了浓厚兴趣。但当时由于家庭成分的原因,我无法进入剧团。中学毕业后,我先是被下放到农村,后来到了当地赫赫有名的华新水泥厂,当了10年工人。
到了水泥厂,可谓歪打正着。当时厂里有宣传队,队员有五六十人,搞个管弦乐队绰绰有余,还经常有创作和演出的机会。这为我的音乐梦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平台。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下了班去歌舞厅跳舞是年轻人最酷的娱乐活动。教人跳舞、在歌舞厅伴奏、办歌舞厅……我的音乐才华渐渐名声在外。正好那时黄石市公安局要成立警官艺术团,1989年我被特招了进去。
一直到退休,我都不是一个专职文艺工作者。干了10年交警后被调到巡警支队,最后又调到刑侦支队,我的第一职业始终是警察,业余才搞文艺。
2009年,陆卫先提前办理退休后开始创办乐团。从最初的小目标——办一个管弦乐队,到后来梦想一步步变大,办成了国内唯一的民营交响乐团。
陆卫先:办乐团,首先要买乐器。我掏空了自己攒的私房钱,加上妻子赞助的100多万元,买大提琴、小提琴、双簧管、圆号等各种乐器。当乐器厂的人得知这么大一笔订单来自个人时,都非常惊讶,主动给我们打了折。勉强买齐了乐器,钱也花完了。
乐器有了,人从哪里来?我在黄石市到处寻访,慢慢找到了一批有一定基础的音乐爱好者,他们有的是工人、教师,有的是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大家平时各忙各的工作,排练和演出时才凑到一起。
没有排练场地,我就到处求人,东借西借的,换了很多场地。有时在工厂的排练厅,有时在大学校园……2010年春天,乐团成立半年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场演出,没有人邀请,只是我们对自己的交代。当时有一首曲子是《我爱你,中国》,我在台上吹奏,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那种心情很复杂,既是艰难创业后的一种发泄,也是梦想成真时的喜极而泣。
都说万事开头难,但陆卫先办交响乐园10多年依然在艰难求生。在缺人缺钱缺场地缺扶持的情况下,陆卫先坚持这么久,依然乐此不疲。
陆卫先:真是事非经过不知难!这些年来办交响乐团酸甜苦辣都有,最大的感受还是艰难。首先是技术方面,交响乐团非常专业,有弦乐器、木管乐器、铜管乐器、打击乐器,还有竖琴、钢琴、管风琴、萨克斯等其他乐器。找到这么多懂各种乐器的人就很难,还要把他们组织到一起排练、演出更是难上加难。我们是请省里的指挥、专业人士来教,但刚开始很长一段时间根本就演奏不到一起去。平时大家都有工作,有的队员很忙,排练的时间也没有保障。
技术问题通过一两年痛苦的磨合后,就差不多解决了。经费的困难则是长期的,我们这个乐团除了每年政府单位、企业包场演出,其他费用都靠我自己去筹。每年都要投入到乐团这个无底洞,妻子难免有怨言,但每一次演出,家里都是全员出动去捧场。迄今为止,乐团没有办过一场卖票的音乐会,都是公益演出,或者单位和企业的包场。如果是包场,我一定会给团员发演出费,从最开始的10元,慢慢涨到了现在的30元,钱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个意思。
很多人对陆卫先自己办乐团的动机很疑惑,实际上除了酷爱,更有他深藏内心、无法割舍的一段情愫。
陆卫先:我从小喜欢音乐,喜欢玩乐器,一直梦想着办个乐团。在“文革”期间受影响的时候,父亲总是在家唱《黄河大合唱》,这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2007年父亲去世,临终前8小时,他身上插着氧气管,还要我给他放《黄河大合唱》的视频,一边看一边双手还“指挥”着。
那时我就想,总有一天要演奏自己的“黄河”。2019年12月31日,乐团在黄石市的新年音乐会上,演出了钢琴协奏曲《黄河》。那一刻,我得偿所愿,如释重负。
如今,乐团抽枝发芽,黄石市民的精神文化生活更加丰富。经历了一场刻骨铭心的疫情,陆卫先立志将自己的梦想坚持下去,用音乐反哺父老乡亲。
陆卫先:现在几乎整个城市都知道黄石新爱乐交响乐团,黄石的音乐氛围正潜移默化地发生变化。以前乐团成员大都是五六十岁的中老年人,现在70%是年轻人,其中大部分毕业于专业院校。
在公园里,音乐爱好者会自发组成小乐队。提着录音机散步的老人,偶尔也放放交响乐。有乐团成员办起小提琴工作室等少儿培训机构,带孩子进入音乐殿堂。交响乐离这座三四线城市的市民,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现在,乐团平均一个月有一场大型公开演出,小型演出不断。在今年黄石市的新年音乐会上,团员们的表现赢得了赞誉。我感受到大家在一起的那种凝聚力,超出了我的想象。
疫情磨炼的是精神,我们的乐团大有希望。当然,如果民营交响乐团能由政府以购买文化服务的形式给予一定的支持,我们就能更好地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