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土长城优雅老去：十万张照片为长城“画像”

半月谈记者 许晋豫

今年51岁的陈静和高万东是西北小城宁夏盐池县的一对普通夫妻。2008年起,陈静从零星记录生活开始,用镜头拍摄家乡的城墙。2014年以来,她和丈夫高万东将土长城摄影作为事业,全身心投入其中,多年积累的照片多达十万张,为全县的长城“画像”。

双龙锁边关

陈静：我在盐池县城城墙脚下长大,我的丈夫更是打小在长城边上放羊、玩耍。以前我们觉得土长城、土城墙就是形状各异的土堆,没啥特别,慢慢接触、深入了解后才知道它的美。2014年以后,孩子长大,我们时间变得充裕,便下决心把全县的长城跑一遍。从那以后,我和丈夫基本每周末都围着长城转。

盐池县面积达8500多平方公里,比上海市面积都大。县内4道长城,总长259公里,这些用黄土夯筑的长城大多修建于明代,沿线还有众多古城堡、烽火台。把全县的长城一段一段跑下来绝非易事。

陈静：最初,我们只是把长城摄影当成业余爱好,相机是从朋友、单位借来的。直到2017年我才购置了相机,自学了无人机摄影。拍摄长城经常要走远路、山路,我们家的小轿车勉强能应付。每次出门都得带上铁锹,有时还得找朋友借越野车。跟专业的长城摄影爱好者相比,我们是名副其实的“游击队”。

高万东：2018年“三上营盘山”让我印象最深。营盘山距离县城100多公里,往返得四五个小时,并且山路很陡,去一趟很费劲。根据长城布局,那里应该会有一个烽火台,但我们去了两次都与它擦肩而过。后来，是路边开三轮车的农民指路我们才知道,附近有个损毁严重的烽火台,不到跟前很难看出来。要不是机缘巧合,我们差点就错过了它。

尽管条件简陋,走访长城时,夫妻二人一丝不苟、分工明确。陈静负责拍摄照片,高万东则负责驾车、做记录、后续整理文字等。无论长城损毁严重或是保存较好,他们都会认真拍照,记录长城的位置、高度、厚度等,给长城做“身份登记”。

陈静：长城摄影爱好者主要拍长城美景。我们摄影技术有限,只是单纯想把全县的长城走一遍,拍照留底。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时,盐池县“造册登记”的烽火台130多个,我们总共发现了168个。在烽火台命名上,除了官方称呼,我们通常会根据老百姓流传下来的称呼进行标注,为后人寻找这些烽火台提供便利。

目前,他们已“地毯式”走访全县长城,积累了十余万张长城、城墙、烽火台等照片,行程超过10万公里。2019年,他们精选了600多张照片出版了图集《图说盐池长城》。翻开图集,其中“双龙锁边关”一图颇具视觉冲击力——2018年深秋,陈静在盐池县高沙窝镇拍摄了这张无人机照片,东西并行、略显残破的两道土长城“若即若离”,在夕阳下颇具壮美荒凉之感。当然，这本厚厚的图集中也有诸多曲折和遗憾。

陈静：出图集的经费县里支持了大部分,但还需要自费十多万元。为了省钱,我自学图片编辑软件,丈夫负责整理图集的文字。那段时间，因为天天盯着图片编辑软件,我的视力明显下降。这本图集是对我们长城摄影的一次小结,但其中也有很多遗憾,因为前期摄影技术不高,我对图集中的有些照片并不是太满意。

蔡记墩

2020年,陈静夫妻举债在县城周边购买了四合院,并拿出三分之二的面积用于建设“盐池长城民俗博物馆”。四合院的正房被用来布展,他们和家中老人则住在偏房。博物馆背后不远处就是明代土长城。别出心裁的是,博物馆的外墙是二人从四处收集的旧城砖垒砌而成。

高万东：长城沿线的少部分城堡外层是用砖包的。早年，很多农户将城砖拿回去盖羊圈、鸡窝等。我们一家一户从农户手里回收旧城砖,将博物馆外墙重新包了一遍。这既能让老城砖“发光发热”,也能把它们妥善地保存下来。为了让博物馆展品更加丰富,我们还将捡到的一些陶蒺藜碎片等一起展出。

陈静：我们跟着长城摄影沾了光,要不然还住不上这么好的房子。村里的孩子大多来我家看过展。接下来,除了自治区的长城摄影展,我还打算选一些未展出的照片重新布展，做一些活动的户外展板。我本来是一名教师,希望博物馆能影响到更多的孩子,让他们知道土长城的历史内涵和价值。

如今,即使不拍照片,陈静和丈夫也喜欢到长城边看一看,他们打算把宁夏的长城也跑一遍。在陈静眼里,长城、古城堡、烽火台更像是她的老朋友。在她的描述中,原本破败的烽火台有了勃勃生机:有的像“狮身人面像”,有的像“皇冠”。

陈静：黄昏时,形状各异的土长城、烽火台看着特别像饱经风霜的老人。现在,一些土长城有围栏保护,人为破坏长城的现象越来越少,大家保护长城的积极性也越来越高。矗立了数百年的长城少人打扰,正在优雅老去,这也是我拍摄长城最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