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互撕，值得深思

半月谈记者：李晓玲

今天，充斥着男女对立的互联网，不仅让我们时时看到男女两性的互撕，也让我们不由得深思网络男女互撕的背后，延展进现实世界中，性别之间的你争我夺与彼此接纳。

男女平等，解放的不只是女性的自我，还有男性的经济压力。平等只是起点，不是终点。人类的终极理想也不是平等，而是彼此联结、彼此接纳，让每个人都感受到爱，因为孤立的平等事实上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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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

前段时间，脱口秀演员杨笠在《脱口秀反跨年》里再次语出惊人：你们男的也太难讨好了吧！我感觉我说啥都不对。我说你是个垃圾，你肯定是不乐意。但如果我说你是个好人，你也觉得我在侮辱你。现在我说你是个普通人，你也不高兴。那你到底是个啥？

网络上一时硝烟四起，一些男生纷纷表示躺枪，差点要拍案而起了。之前的《脱口秀大会》上，杨笠也曾以女性视角吐槽直男，她认为有些男生明明很普通却盲目自信，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但她又说：“我的生活就是离不开男人！”

虽然这些脱口秀段子有些用力过猛的感觉，但整场表演却是“笑果”满满。后续的舆论发酵众说纷纭，有人说她的脱口秀“大快人心”，也有人觉得这是“挑起性别对立”，贩卖男女对立情绪，甚至还有人去举报，上升到“不利于社会和谐”的程度。

岂止在网络上，现实生活中，两性对立的故事也是此起彼伏。近期，网络上充斥着一些迎亲遭拒的视频。比如，有个视频是因为内衣尺码买小了，女方家庭拒绝了迎亲，男方苦苦哀求无果。最后，婚宴只能变成亲朋好友的新年联欢了。正当网友批评新娘一家时，后续却翻车了：原来当地风俗，给新娘穿小衣服、小鞋子是下马威，教育她进门就要“懂规矩”。可新娘家也不好惹，婚礼前一天发现了猫腻，当场要求男方去买新的。随后又牵出了男方给过8万8的彩礼、2万元的服装费，女方陪嫁了10万元现金和一套房……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如此下去，大家才发现，小内衣只是一个导火索，折射出来的除了风俗习惯、彩礼等问题，还有男尊女卑、谁在家里说了算、搞“下马威”等背后较量。退婚之争，竟演变为权力之争，仿佛谁先低了头，谁就会在以后的生活中吃亏。

当婚礼变成了习俗、彩礼、尊卑之争，确定还有几分是爱情呢？这种权力失衡的婚姻，真的会幸福吗？男与女，就一定要性别对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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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解

线上线下的男女互撕，大家的关注点多集中在宣泄情绪、争论谁对谁错上。已故美国大法官金斯伯格说过：“男权与女权并非对立碾压的存在，而是相互促进、交互缠绕，同为人权问题的一体两面。”

自古至今，人类的进化和社会的进步，都依仗男女合作。中国汉字“姓”从女、从母，因为在母系社会的家族中，母权高于一切，男性从属于女性。到了后来的父权时代，生产生活的管理权和财产的支配权转移到男性手中，姓氏也发生了变革，女性出嫁前后都从属于男性。可以说，生产力的持续提高促进了社会的进步和发展，同时也引发了生产关系的革命。而社会分工的变革，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是合理且非常必要的。

法国思想家西蒙娜·波伏娃在其社会学著作《第二性》中说，定义和区分女人的参照物是男人，而定义和区分男人的参照物却不是女人。但是，随着社会的进一步发展和进步，生产力的提升不再仰仗物质力量的强弱，智力因素越来越多地作用于生产生活，性别之“别”就越来越弱化了。

中国的快速发展，让越来越多的女性从智识社会受益，成长为意识自主、经济独立的个体。男与女，从性别差异，更多地趋向人性共同。男人与女人不再是单一的出发点，人们更多关注的是“人”的个体，是独一无二不同的人。

依旧保留着母权制家庭形式的摩梭人社会，就不存在男尊女卑或重女轻男现象。男女双方都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感情、选择自己的人生。20世纪90年代导演周华山在摩梭山区生活了一年多，拍摄了纪录片《三个摩梭女子的故事》。片中一位摩梭女子的“独立宣言”，现在听起来仍然如雷贯耳：如果我听别人说我是谁的老婆，我觉得特别不舒服。我不是他的，他也不是我的，怎么能说他是我的什么、我是他的什么。我是我，他是他，最多我会告诉别人，他是孩子的爸爸。

现代社会热衷于谈论女权，其实无论男女，都有可能遭遇不平等。我们所追求的不是片面的男权或女权，而是平权与合作共赢。舒婷在《致橡树》中描述爱情的样子也是这样：不是谁攀援了谁、谁歌颂了谁，不是谁衬托了谁、谁滋养了谁，而是两个高大独立的个体，有着相同的信仰和姿态，像木棉和橡树一样，比肩而立，彼此独立，相互致敬，一起分担共享，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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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自己！

说到底，无论是网络还是线下，两性互撕的实质，其实不过都是怕自己吃亏了，别说网上论战不肯吃亏，很多人就连枕边人也不肯放过。不禁要问：为什么现在很多人都生怕自己吃亏？为什么大家都只看到自己的辛苦、恐惧和付出，而对对方的感受视而不见？

追根溯源，大抵还是匮乏心理在作怪。缺爱、缺安全感导致的补偿心理，使得大家都倾向于从对方获取，而不愿意自己付出。这也间接导致了男女双方立场对立，产生性别互撕。

看多了“小内衣”之类的事件，很多年轻人表示，已经不再相信爱情了，也不想再跟人交心了。虽然每个人，不管美丑胖瘦，无论男女贫富，都有权利在不影响他人的情况下，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自己的人生。但人的一生，终究要与他人发生勾连。可以说，人生所有的问题，归根到底都是关系问题。在所有的关系之中，与自己的关系最为重要，这是所有关系的总纽带。如果处理不好与自己的关系，我们也无法展开与别人、与社会、与世界的关系。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价值。做自己的关键，并不是盲目地坚持自己的性格、立场，而是通过探索自我，找到自身的优势，修正人性的弱点，通过发挥自己的优势来实现自我价值，同时又利用这种优势来惠及他人，创造更大的价值。

有人以为，做自己就是任性地为所欲为，不理会外界的声音，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其实是一种狭隘意义上的做自己。

日本设计师山本耀司说，自我这个东西，其实你是看不见的，没有什么所谓的自我，它是流动的、冲撞的。你只有真真正正地撞上了些什么，才知道边界在哪儿。所以，杨笠的脱口秀是撞醒了一些人，在生疼的同时，也看到了容易受伤的自己。

我们的“自我”，正是在与这些外在的、让我们感觉不舒服甚至害怕的东西相碰撞、起冲突的过程中，才不断地被觉察、被反弹、被回应和被接纳。

只有这样的“自我”完善了，我们才能得到自由，才会放松地爱别人。而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力，也最被低估的变革力量。因为只有爱，才能平稳地驾驭权利、平衡权利。

来源：《半月谈内部版》202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