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五常姑娘宓米的稻田迎来了第二个夏天。
6月份，这位34岁的抖音博主给自己的800亩稻田除了除杂草，这是收获季节来临前，她能给这片稻田做的为数不多的“后勤工作”。一头卷发的她，常裹着一身休闲装出没在乡间稻田。
稻田外不远处，宓米的小院坐落在五常市民乐村里。这里离哈尔滨市中心约110公里车程。去年，她花一万元人民币买下了这个小院，然后自己改造了它。现在，她独居于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早上，她在鸡鸣声中起床，然后走去自己的稻田，看一看稻子的长势。不过最近，她常在不同城市间奔波，为下一个商业项目寻找机会。
宓米一头短发，发梢微卷起来，常戴着圆圆的耳环。说话时，她的嘴角总是不自觉上扬，大眼睛炯炯有神。2019年12月，已经在国企做到中层的宓米选择了裸辞。随后，她回到老家五常，和表哥合作，在姥姥的老家包下了800亩稻田，成了一个“回乡种地”的人。
从2020年4月起，宓米开始在抖音上记录自己的乡村生活：下田插秧、改造小院、背着自己种的米去云南旅行……她还在抖音直播里带货，卖自己种的五常大米。一年多过去了，她渐渐积累起了将近17万粉丝。她短视频里的东北乡村风光，成为了许多抖音网友向往的田园牧歌。
宓米的稻田外树起了大大的招牌。
一、
从国企辞职返乡创业是个偶然而快速的决定。在这之前，宓米已经在外漂泊了很久。
辞职前，她已经是企业的宣传总监，每个月可以拿到税后18000多的工资。在哈尔滨，这份收入可以支撑起一份很体面的生活。
2007年，宓米从武汉科技大学毕业，开始在北京做翻译。作为一个英语系毕业生，这是她的老本行。后来她去了深圳一家广告公司，中间外调去过三亚，跟一个地产项目。
跳槽到最后供职的国企之后，她拿到了回哈尔滨任职的机会。一切似乎走上了顺风顺水的轨道。
宓米在后来发布的第一条抖音视频里，总结过自己的职业经历：“十年前大学毕业的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一腔孤勇地扎进职场，想着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大城市里干出一番泡泡堂。然而现实并没有那么美好，我像是一只城市蚂蚁一样，体会过职场挤压，经历过创业失败，谈过几场无疾而终的恋爱。一不小心，又成了别人口中的大龄剩女。”
是一位同事突然间的病倒，让宓米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
那位同事刚刚结婚生子，一天早上刷牙时，毫无预兆地倒下，到医院后被诊断为突发脑溢血。这件事触动了宓米。她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为了这份工资，不仅要提防职场的勾心斗角，还要承受健康风险呢？
恰好，在五常承包稻田的表哥劝说宓米去帮他。于是，2019年12月，宓米裸辞了。
父母本来是不同意宓米做稻米生意的。他们起初觉得这件事风险较大，而且她是个女孩，还是“早点安定下来比较好”。但宓米顾不上这些反对意见，她果断卖了哈尔滨的房子，120万，加上工作里攒下的一点积蓄，宓米入股了表哥的生意。
她在家休整到了2020年3月，然后在姥姥住过的民乐村选中了一片稻田，包了下来，和4位村民成立了合作社。
2020年5月，宓米和村民在插秧。
那段时间，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开来。宓米注意到，抖音上多了很多记录生活的短视频。她感到，“自媒体的风潮又刮了起来”。她寻思着，自己也可以通过抖音来分享生活，“传播我的家乡”。
去年3月，宓米刚看好地，就该开始育苗了。她把农业知识从头学起，自己穿着胶鞋走在稻田里，在5月份和农民一起插秧。接下来，稻子开始自然生长。到了秋天，就该收获了。
这几个月里，宓米开始慢慢在抖音上分享自己的生活。她把在武汉打拼的妹妹也叫回家帮忙。现在宓米的抖音视频，基本上是自己来构思，妹妹来拍摄。
宓米在一段抖音视频里谈论东北人才流失的话题。
二、
宓米的第一条视频就火了。“三十大几从一无所有到村头种米”——这条视频收获了7000多次点赞。一个多月之后，她又拍了一条视频，讲述自己的33岁和别人的33岁有何不同，这条视频给她带来了24万多点赞和2万多评论，一下子涨粉8万。在视频里，她戴着草帽，穿着水鞋，在稻田里插秧。她自问道：“如果人人都活成一个模样，那自己存在的意义又在哪儿呢？”
宓米的第一条视频就引起了许多抖音网友的共鸣。
对宓米来说，回乡种地，并不是一件“掉价”的事情。“就因为五常大米四个字，我们五常的地很金贵。所以大学生回来种地，不会有那么多槽点。”
她也因此反思，自己这似乎算不上是“真正回归到农村”。
其实，在外工作时，宓米一直都和五常大米有羁绊。在深圳，身边人一听到宓米是五常人，就告诉她五常大米很好吃。但宓米说，其实在深圳的市场上，“真正的五常米”并不多，所以她的同事朋友们吃到的或许并不正宗。
而她自己，对米饭格外挑剔，绝不会吃当地超市里买到的大米，吃的是家里寄来的、正宗的五常大米。
自己开始播种之后，宓米希望“把真的东西传达给消费者”。
今年年初，她带着几袋大米和一个速热锅，跑去了云南。
在昆明，她去大排档吃酸汤猪脚，点了碗米饭。她觉得不好吃，于是吃着吃着，拿出了自己的速热锅，蒸起了自己的五常大米。这阵仗吸引了大排档里的许多摊主。他们围在宓米就餐的桌子旁，饭一煮好，就迫不及待地试吃了起来。
在云南，几乎每一位尝过宓米家大米的人都说，这米，好吃。宓米说：“我对自己的米很有信心，想让更多人都尝尝这种口感。”
宓米在云南的大排档里蒸米吃。
目前，在合作社里，宓米负责线上运营，表哥则负责线下渠道。
去年7月，宓米在抖音又火了一次。她只花了一万块钱，在村里买了个鹅圈。房子不算大，看起来破破烂烂，棚顶是野鸽子的家，屋檐下则有十几窝燕子安营扎寨。她打算亲手改造这个小屋，并在抖音上全程分享。
宓米喜欢手工，对室内设计有自己的一套理念。她自己动手，画图纸、找材料、刷墙、砌炕。当时，宓米在村子里到处搜罗上了年代的木头。她从村民家里收了一些，又从那些倒在大风里的树上搬回去一些。一来二去，木材算是够用了。
一个月时间，房子改建得差不多了，理想生活的雏形也就在这个小院里渐渐浮现了出来。梳妆台、读书角、茶桌，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全部完工的那天，宓米打开黑胶唱片机，放起了电影《爱乐之城》的配乐“City of Stars”。
小院平房改造之后，多了些生活气息。
现在，如果没有出差，宓米就会每周在这个属于民乐村的小院里待上四五天，周末再回哈尔滨去。
民乐村是个朝鲜族聚居的村落，现在老人居多，也没留下几个年轻人。宓米的姥姥曾经生活在这里，如今也已搬去了哈尔滨。民乐村有4个屯子，每个屯子都有百十来户人家。村里道路敞亮，房子也素净。白墙、蓝瓦，每家每户门前，还有一盏小路灯。
宓米的院子旁边有个小鱼池，有客时，她就拉着他们去钓鱼，享受田园风情。到了饭点儿，就用高丽锅煮牛骨汤、参鸡汤，主菜则是东北铁锅炖大鹅。
小院里原本有只公鸡和宓米作伴。去年夏天来临之前，宓米在赶集时看到这只鸡，觉得它长得老好看了，就买了回去，养了几个月。她给公鸡取名叫王建国。那时候新一季《脱口秀大会》还没开播，王建国和李雪琴的CP还没炒起来，她也就没寻思着给公鸡王建国找个伴儿。
但没成想，冬天还没到，王建国就叫人给偷了。这让宓米郁闷了好一阵子。
而在宓米的抖音里，总有粉丝来找她唠嗑。唠啥的都有，支持她返乡创业的，和她交流自媒体新得的。有武汉的粉丝说，如果宓米去当地考察开店的事情，自己一定接待。还有哈尔滨的粉丝，也是搞短视频创作的，专门跑去民乐村，找宓米聊天。
每次有人造访，宓米都要用自己种的大米来招待客人。
三、
去年，经历了种植稻米的全过程，宓米觉得自己“跟大自然更亲近了”。她说她没有了以前上班时“那些复杂的想法”，现在的幸福是，“看着一株株小苗，变成碗里的大米，感受到这种来之不易的辛苦”。
2020年9月，宓米在收庄稼。
投资在大米事业上之后，宓米没有什么积蓄了，“赚到的都分给了合作社的农民”。在她最乐观的估计里，种米这件事，要三年才能回本。哪怕最后用上了五到十年，也是正常的。
目前，宓米的合作社还在起步阶段。去年11月，稻米成熟之后，她通过抖音的商品橱窗获得了60多万的卖货收入。
在民乐村，种植水稻的不止宓米一个。去年四五月份，宓米的抖音账号开始小有名气之后，村里又有两户人家开始在抖音上更新自己种植水稻的日常。他们也都已积累起几万粉丝。宓米觉得，抖音平台提升了民乐村大米的可见度。
虽然入不敷出的状态也时常让宓米焦虑，但通过分享短视频，她也更加确认了自己这项事业的价值。在抖音上，她给自己加的标签是“返乡创业青年”。她的视频，让许多人感同身受。大城市生活的疲惫、远离故乡的乡愁和对田园生活的向往交织在了一起。在宓米的评论区里，许多抖音网友说羡慕她的勇气。一位老家是五常的网友说：“我们有共同的家乡，但她已是我的故乡，支持你。”
这些正向反馈，都让宓米感到，无形之中有股力量在支撑自己前进。
现在，宓米正雄心勃勃地准备开启下一项事业：以五常大米为核心的餐饮连锁。
如今宓米工作的重头戏，是考察连锁餐厅的选址。她计划把第一家线下门店开在海南省三亚市。每年，都有大批东北人在冬天飞往这座海岛城市过冬。网络上，常有人戏谑地说，三亚其实是“黑龙江省三亚市”。
五常到三亚，可谓天南海北。而宓米想要以此带出的，是“海鲜遇上大米饭”的新概念。
如果一切顺利，接下来的几年里，宓米也会像她的许多东北同乡一样，如候鸟一般往返于哈尔滨和三亚之间。店铺开张、宣传、经营，她要忙活和学习的，还有很多。
而坚持在抖音上记录生活，宓米也是想把自己的创业过程“开放给大家”。不管回乡种地还是转型做餐饮经营，宓米选择的道路都不是当代年轻人的主流道路。她希望，自己能在抖音上，展示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
如今的宓米，越来越喜欢行走在乡间稻田里，因为她“更向往这种相对自由的生活”。万人如海一身藏的大城市，她不想再回去了。就如同她在第一条抖音视频里自白的那样：“没了什么大理想，种出香甜的五常稻花香，就是我这个村姑最朴素的愿望。”
宓米走在稻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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