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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贺兰:打开神秘西夏的钥匙

2019-12-09 17:13
来源:半月谈网

2019年10月14日,雪后贺兰山景色

半月谈记者 赵倩 马丽娟

在中国西北,有座名为“贺兰”的高山,横亘在腾格里沙漠和宁夏平原之间。远远望去,巍峨险峻,如群马奔腾。

它是古代边防重地,曾目睹了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的多次战争,也见证了灿烂的西夏文明;它是天然的生态屏障,阻挡风沙,守护宁夏平原良田万顷;它富有煤炭资源,为新中国的工业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也因过度开发而“伤痕累累”。

贺兰山对于宁夏的重要意义毋庸置疑。要了解宁夏的“根”,首先要上贺兰山,它是这片大地亿万年地质演化的起点,更是一本厚重的历史传记,默默地向现代人讲述宁夏从何而来。

宁夏大地的“根”

如果从高空俯瞰贺兰山,你会看到一幅神奇的景象,一座南北延伸200多公里的高山巍然屹立,左边是漫无边际的黄色沙漠,右边则是沃野千里的绿洲。

贺兰山位于宁夏和内蒙古交界处,是我国一条重要的地理分界线。其高耸的山体截留了来自东南方向太平洋上的湿润气流,与大兴安岭、阴山、巴颜喀拉山和冈底斯山一起,将中国分为季风区和非季风区,因此山两侧的气候、植被、地貌也呈现出显著差别。

在位于宁夏石嘴山市境内的贺兰山北段,可以看到一些层纹清晰、灰白相间的片麻状岩石,它们被称为片麻岩,是至今宁夏出露的最古老的岩石。据宁夏地质博物馆原副总工程师宗立一介绍,这些岩石至少有25亿年历史,属于古元古代,原本为砂岩、泥岩和火山岩等,经过漫长和强烈的变质作用,构成了宁夏古老的结晶基底。

岁月失语,惟石能言。地质学家通过研究这些岩层,推断出贺兰山在约25亿年前,就开始在一片海洋中孕育,之后随着阿拉善和鄂尔多斯等几大古陆反复的挤压拉张,不断起起落落,终于在约1.5亿年前,最后一次跃水而出,持续隆升,最终成为宁夏大地的脊梁。

作为中国为数不多的南北走向的山脉,贺兰山如同一道天然屏障,阻挡了腾格里沙漠的东移,削弱了西伯利亚高压冷气流,守护了宁夏平原的良田万顷,百姓方得以安居乐业。因此,宁夏人饱含深情地将贺兰山称为“父亲山”。

除了阻挡风沙,贺兰山还为宁夏赠送了另一个十分重要的礼物——黄河的眷顾。高山崛起容易造成盆地断陷,贺兰山在隆升时,宁夏平原急剧下沉,在贺兰山和鄂尔多斯高原之间撕裂开了一条至少5000米深的“伤口”,而这改变了古黄河原本的流向。

“古黄河在形成时,从青藏高原出发,串联起一个个古湖盆,自西向东寻找流动的出路,但受到鄂尔多斯高原阻挡,就自然而然向北拐了个弯,流入了地势更低的宁夏平原,形成了现在的‘几’字形弯道。”宗立一说。

黄河的冲击带来肥沃的土壤,慷慨地哺育着周边的人民,河水流淌过的地方孕育了农耕文明。如今贺兰山下如蜘蛛网一般密集交错的大小水渠,见证了宁夏平原2000多年的引黄灌溉史,唐朝诗人韦蟾还曾写下“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的诗句。在贺兰山和黄河的共同庇佑下,宁夏“塞上江南”的美誉名扬全国。

2018年1月8日,贺兰山拜寺口双塔 王鹏/摄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从宁夏青铜峡市出发,向西行驶30余公里,来到贺兰山南麓的营子山北岔口,远远就能看到一条土黄色的长城,依随山势蜿蜒起伏,虽受风雨侵蚀,依然雄伟壮观,气势非凡。这段修建于明嘉靖十年(1531年)的长城,是中国古代伟大的军事工程“万里长城”的一部分,也是宁夏保留最完整的明长城之一,有“宁夏八达岭”之称。

在中国历史上,恐怕没有哪座山像贺兰山一样,几乎一直处于战争状态。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这里是中原王朝与草原游牧民族的分界线,也是双方军事力量角逐的战场,匈奴、突厥、回纥、党项、蒙古等游牧民族都在贺兰山留下了征伐的足迹。

与战争相伴随的,是军事防御体系的建立。自战国起,多个朝代都曾在宁夏修筑长城。尤其是明代,为防御蒙古残余势力鞑靼和瓦剌的侵扰,在贺兰山一线“因地形而用险要”,大规模修筑边墙。朱元璋还在北部边境设九大重镇,宁夏身列其中,而且占了其中两个。

千百年军事力量的投入,将贺兰山打造成了一座“铁血军山”,给宁夏留下了1500多公里的长城遗迹,和大量以“关”“堡”“营”等命名的地名。而在中原将士的眼中,贺兰山甚至凝结为一种壮志报国的象征,南宋名将岳飞在那首著名的《满江红》中怒发冲冠,立誓要“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文人更以贺兰山为笔架,泼墨书写了大量慷慨激昂的边塞诗歌,从唐朝诗人王维“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的诗句中,似乎仍能听到马蹄阵阵、战鼓如雷。

但贺兰山不是只有刀光剑影。和平时期,它也曾见证过辉煌灿烂的文明。在位于贺兰山腹地的拜寺沟,有两座高塔,如孪生兄弟一般东西并列,赫然耸立在崇山峻岭间。这两座八角十三层密檐式佛塔,是目前宁夏境内保存最完整的西夏原建佛塔,塔龄超过860年。

公元1038年,李元昊带领党项族在贺兰山下的兴庆府(如今的宁夏首府银川市)建立了西夏国。这个一度繁荣强盛的王朝,与宋朝对峙了近两个世纪。西夏崇尚佛教,将贺兰山奉为“神山”,并在山中大大小小的沟谷里大兴土木,修建宫殿寺庙等,使贺兰山成为当时西北地区重要的佛教中心。

来自青藏高原东部的党项族,吸收了多民族文化,其建筑也体现出兼容并蓄的特征。“例如拜寺口双塔,佛龛里的罗汉坐像和中原地区相同,但影塑兽面却有明显的藏传佛教色彩,这在中原地区的古塔上很少见,对研究西夏文化和中国古代建筑有很重要的意义。”拜寺口双塔事务部主管仇永洲说。

据仇永洲介绍,拜寺口还出土了大量高规格的琉璃质建筑构件、名贵精美的瓷器碎片,以及包含高僧骨灰等在内的佛教物品,证明这里曾经佛塔摩天,佛殿金碧辉煌,香客熙攘,是一处规模宏大的皇家寺院。后来兴庆府遭蒙古屠城,大部分建筑被付之一炬,再加上元朝没有为西夏修史,这些留存不多的佛塔、帝王陵墓等便成为现代人“打开”这个神秘王朝的钥匙。

如今,战火硝烟和梵音袅袅都已消逝在山谷中,只有荒凉的遗迹带给人们无限的遐想。“青白望如驳马,北人呼驳为贺兰。”唐代典籍《元和郡县志》如是记载。正如贺兰山的名字一般,这匹静止的“驳马”四蹄生风,在时间中奔跑,向前又踏出了新的征途。

宁夏贺兰山国家森林公园,一只岩羊等待护林员田玉春投喂玉米 冯开华 摄

修复“黑色伤疤” 守护“父亲山”

贺兰山在漫长的地质演化过程中,形成了煤炭、硅石等丰富的矿产资源。上世纪50年代,宁夏在贺兰山建成了西北煤炭基地,到了“三线建设”期间,原煤炭部还在宁夏成立了贺兰山煤炭工业公司,统一领导宁夏、甘肃、青海、新疆、内蒙古5省区的煤矿建设。在机器隆隆声中,贺兰山为新中国的成长源源不断地注入“黑色的血液”。

除了富藏矿产资源,宁夏贺兰山还是多种珍稀动植物的栖息地。1988年,宁夏贺兰山被列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但违规露天开采的活动仍然存在,山体满目疮痍、伤痕累累,生态环境愈加脆弱。

“挖出来的矿坑有几十米深,随处可见堆得上百米高的渣台,整个矿区乌烟瘴气的,刮风全是黑乎乎的煤灰。”国家能源集团宁夏煤业有限责任公司石炭井焦煤分公司的老员工陈春宁,对矿区过去的场景仍记忆犹新。

随着中央环保督察、“绿盾”专项行动的开展,全国自然保护区违规开发的情况得到系统排查和“重拳”治理。2017年5月,宁夏正式打响“贺兰山生态保卫战”。用一年多的时间对169处整治点全面开展生态环境综合整治,彻底关停保护区内所有煤矿、非煤矿山、洗煤储煤厂等,并对矿坑、渣堆等采取了回填、削坡降级、覆土植绿等治理措施。

据宁夏林业和草原局副局长王自新介绍,除了保留陵园、寺庙、景区等地点外,目前已全面控制了保护区内的相关活动,整治面积达4万多亩。

夏秋时节,记者驱车沿着蜿蜒的山路进入宁夏贺兰山矿区,沿途已看不到过去满载煤炭的运输车辆和煤灰漫天的景象。原先的煤矿渣堆已被削成缓坡,并覆上几十厘米厚的黄土,犹如梯田一般,去年播下的草籽,也长出了片片绿意。

没有了机器轰鸣声,减少了人为干扰,贺兰山上野生动物的生存空间也扩大了。护林员杨晓龙最近惊喜地发现,在巡护时与岩羊等野生动物“碰面”的几率高了不少。“尤其是清晨和傍晚,经常能碰到三三两两下山找水喝的岩羊,还有母羊带着小羊羔下山,这在过去很难看到。”他说。

经过近些年的生态恢复,宁夏贺兰山自然保护区的岩羊数量已从保护区刚成立时的不足1800只增长到如今的4万多只,贺兰山已成为世界岩羊分布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

2019年,宁夏印发了《贺兰山生态环境综合整治修复工作方案》,要求按照整体保护、系统修复、综合治理的要求,把贺兰山自然保护区和外围保护地带作为整体进行一体化保护、系统性修复,建立贺兰山生态环境保护长效机制,逐步恢复贺兰山自然生态本色。

宁夏以贺兰山生态修复整治为契机,推动产业绿色转型和高质量发展。“贺兰山是一个生命共同体,是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也记载着地球变迁史,有它的庇佑才有塞上江南的美景,应该由我们自己守护这座‘父亲山’。”王自新说。

责任编辑:孔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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