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年，朝美韩能否延续良性互动

在朝鲜开城市板门站，韩国和朝鲜代表团成员出席动工仪式。 新华社发

2018年春以来，朝美韩三国关系发生了多年罕见的变化：朝韩首脑三次会晤，高层接触连续不断，南北关系明显缓和;朝美关系变化尤为突出，两国元首举行了史无前例的会谈;美韩关系表面没有多少变化，但韩国的对朝政策也引起了美国的不安，韩美互动频繁。促成这些变化的深层原因是什么?进入2019年，半岛局势能否延续向好势头?

朝美韩互有需求并相互制约

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接班掌权后一直在高调执行金正日时期经济与核武“并举”路线，在努力改善经济状况的同时，高强度地推进核武器和远程导弹的开发。经过几年的奋斗，朝鲜的经济逐渐走出了持续已久的困境，百姓的基本生活水平有了较明显的改善。由于美国等西方国家长期对朝鲜的封锁与妖魔化宣传，许多国家对朝鲜存在偏见，认为它封闭专制，拒绝任何改革。实际上，朝鲜前领导人金日成晚年就已经开始对国内的政治与经济体制进行微调。尤其是金正恩主政之后，除可能伤及国家安定的领域之外，在生产、分配、流通和货币等领域，都根据实际需要做了许多调整。人们的思想观念也随之变化。一向对谈论国家基本情况非常审慎的朝鲜学者，近几年也开始对外介绍本国的经济发展数据。

越来越多到朝鲜出差或旅游的中国人，感受到这个国家正逐渐走向开放，关于它的方方面面，比人们过去听到的和想象的要好许多。例如，平壤和开城等几个城市漂亮的居民住宅和市政建筑，反映居民生活水平有所提高的购物、餐饮和娱乐等商业活动，年轻人对服装、发饰、手机等的时尚追求，以及青年中日益浓郁的学习气氛……这些都说明，朝鲜确实发生了深刻变化。虽然它的经济基础仍很薄弱，但形势确有好转，人们的精神面貌也发生了变化。如果外部环境能得以改善，朝鲜较快走出困境，是有可能的。

朝鲜顶着巨大的国际压力，艰难地进行数次核爆试验，并以数十次的导弹发射试验对外展示，它拥有了可以威胁美国本土的远程制导武器。不少专家认为，朝鲜确实具备了初级的核威慑能力，这使它周边的敌对势力感到紧张。国际社会不断加大对朝鲜的制裁力度，特朗普出任美国总统以后，把对朝鲜采取武力的气氛进一步提升，甚至放风要对其实施“斩首”行动。同族同种的韩国知道朝鲜多年来构建的社会、经济和国防体制具有很强的抗压性，美国的一次突袭式打击不可能消灭朝鲜的作战能力。一旦平壤开始反击，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以及最主要的人口密集区均位于朝鲜炮火攻击范围之内的韩国，将会面临一场灭顶之灾，这是多数韩国人的共识。

韩国在经济规模、科技水平和人口数量等许多领域的分量都比朝鲜庞大，但它有一个政治体制上的软肋：“保守”和“进步”两派政治势力几十年来一直死缠烂打，朝野之间无法形成完全一致的对朝立场。如今的当权政府是一向主张与朝鲜缓和关系的“进步”党派，总统文在寅主张南北和解。虽然韩国是遵循西方价值观的资本主义国家，但在处理对朝关系上，韩国国民一直存在深刻的分歧。支持“保守”势力的人，认为朝鲜罪不可赦，视“进步”党派为“亲共”“从北”势力。支持“进步”势力的人们认为，韩朝两方虽然政治制度不同，但是同一民族的同胞，实现南北方关系缓和与合作才能维护韩国自身乃至全民族的安全与繁荣。这两派都主张与美国保持紧密关系，但“保守”派亲美倾向较深，也更受美国的青睐。“进步”派在民间有较广支持基础，它掌权时不仅努力缓和对朝关系，而且倾向于从美国的控制中争取尽可能多的民族自主权。

而文在寅能以出乎人们意料的速度大幅推进韩朝关系，有三方面原因：一是因为他的政治诉求和国内政局的压力，二是朝鲜方面的政策取向发生了变化，三是美国特朗普政府的不确定性。

金正恩在2017年末和2018年初的多个重要场合都突出强调要发展经济，并释放缓和对韩关系的信号。而当朝韩两方为解冻对抗僵局而相互试探时，美国与朝鲜之间的军事“挑衅”使得美朝间气氛再次紧张，这引发了韩国人对战争的严重担忧，反倒成了推动朝韩两方相向而行的外部动力。2018年4月27日，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在板门店跨过军事分界线，朝韩首脑举行会晤;6月12日，特朗普和金正恩在新加坡举行了朝美两国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首脑会谈。

朝美韩三方之间的这种互有需求并相互制约的关系，促成半岛局势走向缓和。朝鲜所遭受的国际制裁已经到了它能够承受的边缘，在具有初步的核武能力后急需把改善民生提到非常重要的位置。韩国的文在寅政府把调整对朝政策作为一个重要的施政目标，这刚好为金正恩提供了机会。商人出生的特朗普缺乏外交经验，朝鲜在保持对美基本立场的同时，开始在言辞上给予特朗普一些尊重和恭维。而文在寅胸中的算盘是，仅靠韩国的力量与美国和朝鲜打交道，都会显得软弱无力，但韩国既可以挟朝对美，也可以挟美对朝。

牵涉关系复杂，不稳定因素仍存

美国几十年来一直把朝鲜问题视为掌控半岛及周边国家关系的抓手，随着国际格局和美国国内形势的变化，美国在这里逐渐感到力不从心。不仅是朝鲜敢于以拥核对抗威胁，韩国人也试探着讨要国家的自主权。谋求振兴的俄罗斯一有机会就想显示自己是半岛事务的当事方，日本也一直在伺机表示它在半岛方向拥有参与权。普京邀请金正恩访俄，日本在朝核等问题上持续发声，间或放出与平壤谋求缓和的信息，就是这种复杂关系的体现。

围绕朝鲜半岛问题，相关国家之间的矛盾冲突与利益纠葛非常复杂，每一方都有自己参与较量的资本和闪转腾挪的技巧。同时，参与角逐各方都已经有了相互沟通的直接渠道。原有的盟友不再那么亲近，曾经的敌人也不再睚眦必报。美国虽然把中国作为 “竞争对手”，但韩日两国视中国为非常重要的经济伙伴。美朝之间虽仍是宿敌，但它们也建立了直接的对话渠道。中美两方拥有强大的影响力，日俄韩朝也掌握着合纵连横的各自手段。所以，今后围绕朝核与半岛安全的重大问题，谁也不能为所欲为。

在未来可预见的一些年内，朝韩两方还会努力缓和关系，避免重蹈战争灾难。但朝韩之间缺乏基本的信任基础，韩国政界尖锐的矛盾冲突和美国的容忍程度，都是巨大的不稳定因素。(作者系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 朱克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