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印太战略　“比胆量”游戏潜藏巨大风险

2017年底特朗普政府公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正式提出“印太”(Indo-Pacific)概念，并针对“印太”地区(亚太、南亚、印度洋)制定了“印太”战略。特朗普政府试图通过“印太”战略来遏制中国，扭转不利于美国的所谓“失衡态势”，重塑美国在“印太”地区乃至全球的霸权秩序。这是对奥巴马政府“亚太再平衡”战略的重大修正。我们要全面认识该战略，尤其要抓住其自身局限性，在国际社会争取话语权和主动地位。同时，对于该战略潜在的巨大战略风险，我们要有所预判和防备，避免陷入战略被动。

“印太”战略的局限性

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交织着现实主义、保护主义与实用主义，其战略核心在于美国优势观念，目前看来至少存在三个明显的战略局限。

第一，“规模宏大”“目标高远”的“印太”战略，难以摆脱美国债务问题和财政赤字的困扰。军事实力是实施“印太”战略的基础，为此，美国必须保有空军和海军的相对优势，确保战略通道畅通，能够及时介入任何地区的冲突，就需要持续保持高额财政投入。但是，特朗普政府继承了美国历届政府累积的巨额债务，在其执政期间将面临多次债务上限危机。如果债务上限不提升，“印太”战略将缺少财政支持;如果上限不断提升，又可能引发连环债务，加剧债务危机风险。美国政府面对的财政约束和债务问题，无疑会影响到其印太盟友、战略伙伴及其他中立国对美国战略承诺的信任度。但是，作为历史遗留问题和现任政府面对的难题，债务问题和财政赤字又远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第二，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只顾及自身，无视他国正当利益，是一种完全自私的地区战略。在防务责任方面，特朗普一度质疑由美国主导创立的国际制度和联盟体系，认为“同盟关系是负担，多边协议束缚了美国手脚，美国没有必要在全球各地都保持强有力的军事存在”，以至于美国与盟国围绕着防务开支分摊问题争论不止。在经贸关系上，特朗普过于关注实用，罔顾国际规则和义务责任，近乎放弃了对美国软实力的经营，以至于美国与盟国、战略伙伴、中国论战不休。可以说，美国已不是昔日开放和自信的美国，“印太”战略也只是其追求国家利益赤裸裸的工具和筹码。

第三，特朗普政府全面优势的战略诉求和实用主义行事风格，或将逐渐削弱美国的领导力和引领力。自建国以来，“天赋使命”观念对美国外交战略造成了深远影响，美国始终认为自己拥有拯救世界、维护世界和平的使命。但特朗普政府正在颠覆这种政治传统和战略文化，他将这种使命视为负担，这样的执政风格能否得到美国政治精英的认可和长期支持仍然是个问号。同时，特朗普无视对世界多边主义制度的承诺，主张“美国优先”和美国全面优势，挥霍美国历届政府努力获得的软实力优势，势必影响美国在联盟体系中的领导力和在国际秩序中的引领力。

“印太”战略或引三大风险

从冲击世界安全秩序和全球多边合作体系，到引发中美冲突风险，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带来的三大风险不容忽视。

第一，特朗普政府的安全战略深陷冷战思维和传统安全观念的窠臼，未来或将冲击世界安全秩序。特朗普上台后放弃了自冷战结束以来美国一直主张的大国合作原则，宣称世界重回大国竞争态势。2017年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和2018年的《美国国防战略》充满冷战思维，将中国与俄罗斯、伊朗、朝鲜、“伊斯兰国”并列，视中国为战略竞争者，认为中国对美国及其盟国安全构成挑战。特朗普政府推出的国家安全战略和综合性地区战略，均具有零和博弈的对抗性质。这无疑会对大国战略关系、地区安全局势和世界安全秩序造成巨大冲击，为未来世界稳定、安全与和平埋下隐患。

第二，特朗普政府的逆全球化措施加速全球多边合作体系的动荡。2017年1月，特朗普上台之初立即宣布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2017年6月，特朗普以美国就业代价过高为由宣布退出《巴黎协定》;2017年9月，特朗普在出席联合国机构改革会议时表示，包括联合国在内的国际机构不能为美国利益服务，美国将削减联合国会费2.85亿美元;2017年10月，美国国务院宣布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17年11月，特朗普表示可能终止与加拿大、墨西哥签订的《北美自由贸易协议》。特朗普政府这一系列“与全球化为敌”的行动，凸显排外性质的双边主义和自利的单边主义，抛弃了美国长期坚持的多边主义协作框架，有可能带来示范效应，使其他国家领导人和利益集团也采取逆全球化行动，从而加速全球多边合作体系的动荡，甚至崩溃。这也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损害美国的全球联盟体系，影响美国的“印太”战略。

第三，特朗普政府不断加码遏制中国的行为加剧了美中对抗风险。“印太”战略的主要目标是遏制中国，维护美国在亚太乃至全球的霸权地位。特朗普上台以来，似乎要尽一切力量来围堵中国。即使是在中东局势复杂多变、美俄关系不断恶化的背景下，特朗普也没有“忘记中国”，除了推出“印太”战略之外，还发动贸易战。虽然中国多次表示没有与美国对抗的意愿，希望中美两国构建新型大国关系，但是，特朗普政府视若无睹、背道而驰。美国试图遏制中国和触碰中国底线的“印太”战略，带有明显的冒险性质，这种“比胆量”的游戏势必加剧中美地缘政治对抗，甚至可能在全球范围内引发更大风险。届时特朗普政府必须为这一后果承担责任。

综上所述，美国实施“印太”战略，预示着未来数年“印太”秩序和世界秩序的大变革。在诸多局限性因素的作用下，美国不仅难以成为“印太”地区和世界秩序的建设者，反而可能成为地区秩序和全球秩序的破坏者。我们要善于规避其中的战略风险，把握其中的战略机遇，推动国际局势向着有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 刘胜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