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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高考改革,我们有话要问

2014-05-13 06:13 作者:陈钢 黄豁 郑天虹 仇逸 等 来源:半月谈网 编辑:l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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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为农村孩子托起希望之梦

——“状元县”会宁的高考改革焦虑

高考不仅是一项考试,而且是实现社会阶层流动的重要途径。过去30多年间,对于许多人尤其是“寒门子弟”而言,高考改变命运几乎成为一种信仰。在号称高考“状元县”的甘肃会宁,土地的贫瘠和出路的逼仄,让当地人对这一信仰愈发固执。

43岁的会宁县元淌村村民贾顺忠,饱受头疼腰痛折磨,却舍不得到医院看病。长子就要高考,还有一儿一女在读书,租房等一应费用几乎花光他每年1万多元的工钱。面对记者,他的妻子王芳咬咬牙说:“老大是全班前几名。就是苦死,也要把他供进大学。”

在会宁,像贾顺忠夫妇这样耗尽毕生心血也要为孩子托起希望之梦的农民,不乏其人。30多年来,会宁58万老百姓不惜粜粮举债,供出了11万名本科和专科学生,5500多名硕士和1100多名博士。寒窑陋屋之家“一门三博士”等育才奇迹,激励着众多学生苦学、教师苦教、家长苦供、领导苦抓、社会苦帮。

会宁县城有三景:一是高耸的红军会师纪念塔,二是晨昏时分操场上密密麻麻的读书学生,三是规模可观的“陪读村”。沿着狭窄的土巷,记者走进一间间拥挤、昏暗的出租房,随处可见仍然习惯头裹围巾的农妇和红脸蛋的学生。最多时,这座县城有上万家长进城陪读。

但形势变了。随着高等教育大众化、就业难度加大,大学生“含金量”不断降低,许多“比关心收成还关心分数”的农家,已有了“一分耕耘难有一分收获”的焦虑。

2013年,会宁县参加高考的1万多名考生中,有8016人被本、专科院校录取,创下历史最好成绩。而同一年,全国高校应届毕业生达到699万。坊间已有人悲叹:“辛苦打工十几年,供出一个打工仔”。就连县教育局也在思索:上线率高但质量欠佳,考上名校更难,高考已不能满足群众改变命运的需求。

高考改革的导向让会宁焦虑。2013年高考前后,许多会宁高三师生忐忑不安。这一年是甘肃高中新课改学生首次参加高考,新课改更加突出素质教育,而这恰恰是西部贫困地区普遍的短板。在高考成绩公布的前一天,会宁县教育局局长张启业彻夜难眠,第二天获悉成绩还不错,很少喝酒的他,晚上喝醉了。

“知识改变命运,虽然这条路越来越难,但会宁没别的选择。”张启业说,像会宁这样贫困人口多达32万、干旱缺水、环境恶劣、经济落后的贫困县,除了高考,农家娃还有什么更好的上升通道?

单项改革已让会宁人如此焦虑,更何况全面系统的新一轮高考改革。与东部沿海地区对高考改革充满期待、跃跃欲试的心情相反,像会宁这样基础教育薄弱、素质教育土壤贫瘠的中西部贫困地区,对改革如何确保教育机会公平、招考规则公正存有顾虑。不少人担心,“改革的列车会不会把我们越抛越远”?

当地教育界人士说,一个个“哑巴”人才的确刺痛着会宁教师的心,但与生俱来的素质教育短板,仅靠教鞭很难改变。

会宁二中副校长张斌曾借到北京出差机会,走访一位引以为自豪的学生。这位学生打开话匣倾诉一番:“我很苦闷。从本科到硕士7年,我是班里最忠实的‘听众’。无论上课、讨论还是联欢、聚会,我不敢当众发言,不会唱歌跳舞,只好一言不发。”听了这番话,张斌心里翻江倒海。回到学校,他大声疾呼:“把课堂还给学生吧!”

雄心勃勃的会师中学校长吴泰祥办起几个“爱因斯坦交响乐实验班”,试图让孩子们在音乐中享受到学习的快乐。有一个班的学生还登上了维也纳金色大厅的舞台。但欣喜之余,他也无奈。为了给孩子买乐器,他一度萌生变卖自家房产的念头。

在会宁,“吴泰祥式困境”俯拾即是。全县仍有四成多适龄幼儿与幼儿园、学前班无缘。有66%的农村小学,学生不足50人,师资、设施只能维持基本运转。有三分之一的教师是民转公,且第一学历不是在师范院校获得,加上外、音、体、美专业教师紧缺,许多人偏爱报考理工科。

因此,高考“游戏规则”的改变让会宁人感到形势逼人,农村子弟的名校梦似乎更遥远了。据统计,2003年全国首推自主招生以来,会宁仅有6人通过自主招生圆梦名校。

2009年,会宁一中学生小张到兰州参加自主招生。通过笔试的他,竟放弃了别人求之不得的面试机会。他告诉班主任的理由令人心酸:不好意思再向家里要钱去北京面试了,农村孩子见识少,表达能力差,普通话都说不好,就是参加了面试,八成也是失败。

“我当然渴望我的学生中走出‘爱因斯坦’。我明白按照现有教育模式很难培养出诺贝尔奖获得者。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农村子弟和城里孩子同台竞争时,除了拼苦学、拼分数,还能拼什么?”会宁二中校长赵洪涛说。

记者手记:高考改革须倾听“沉默的声音”

会宁的焦虑不是留恋应试教育,当地教育人士同样对应试教育痛心疾首,但他们别无办法,他们更害怕失去公平,失去希望。他们知道,有很多像贾顺忠一样的贫困家庭,期待通过高考来改变命运。正如一位陪读家长所说:“考不上大学,只是农民和农民工的区别。高考再怎么改,总不会断了农村娃脚下的路吧?”

会宁的教育现状是我国贫困地区、农村地区教育的缩影,这些地区的孩子并不害怕综合素质的竞争,他们只是害怕没有竞争的基础和条件。这是高考改革必须要考虑的现实:城乡差距、区域差异巨大,环境及历史因素造成的教育起点不公平短期内难以改变。

采访中记者也能明显感到东中西部地区对于改革的态度差异。北京、上海、广东、浙江等教育发达地区在学业水平考试、高校自主招生等方面的探索正从试点走向成熟,认为“不改已经不行”“完全可推广”,期待“领跑”甚至“抢跑”。北京市已做好了专项改革先行先试的准备,例如外语一年两考已经做了3年的研究并开展了小规模的模拟。

中西部地区则普遍在等待上级的“发令枪”,对即将启动的改革等待、观望心态浓重。中西部地区一些教育部门负责人表示,高考改革风险高,要慎重,等待教育部的方案和其他地方的试点,我们不去抢先,也不落在全国最后就行。

面对各地区、各阶层的不同期待和诉求,高考改革既要引领导向,也要回应关切。要注意改革的力度和节奏,从试点到逐步推广,多给中西部教育基础薄弱地区一定的“适应期”和“缓冲区”。更根本的是,改革要缩小城乡之间、地区之间入学机会的差距,要倾听那些“沉默的声音”,不要让农村孩子改变命运的路越走越窄。(记者 陈钢 黄豁 郑天虹 仇逸 王莹 廖君 张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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