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1日开始，一场名为“黑夜站立”的民众自发集会在巴黎共和国广场举行，参加者自由讨论法国社会面临的矛盾和问题。与此同时，执政党和在野党内“新生代”力量崛起，对传统政坛和观念提出挑战，寻求根治法国社会危机的新途径。有评论认为，这是自上世纪60年代爆发“五月风暴”以来，法国所呈现的思想最为活跃的局面。长期陷入重重经济社会危机的法国正在酝酿一场新的政治变革。

一场民众大反思

奥朗德自2012年5月当选总统以来，4年间，法国新增失业人口高达65万，失业总人口达到357万，失业率约为10%。法国成为欧盟失业最严重的国家之一，并因此遭遇了空前的社会危机。

今年3月上旬，法国政府推出劳动法修改草案，希望通过增加工作时长、赋予雇主更多用工自主权等措施刺激经济增长。劳动法修改草案的推出，成为“黑夜站立”运动产生的直接原因。3月31日当晚，数千名在巴黎共和国广场参与讨论劳动法草案的示威者席地而坐，就劳动法展开激烈辩论。此后，这一活动持续数十天，相比白天的街头抗议，“黑夜站立”更具有理性思辨色彩，它超越了抗议和反对，更注重寻求出路和未来。

“黑夜站立”从一开始就吸引了众多巴黎民众特别是年轻人的参与。每晚，讨论由专人主持，要求发言者事先申请，发言时间有限制。听众对发言者的不同意见可以通过特定手势加以表达，但不得大声干扰。其目的是实现伏尔泰所说的“我反对你的观点，但我坚决维护你表达观点的权利”。讨论最初围绕劳动法展开，但很快便扩展到诸如移民、难民、恐怖主义、社会安全、金融资本主义等法国社会广泛关注的话题。

“黑夜站立”运动有两个鲜明特点，一是突破传统政党局限，形成一种新型的公民运动。有媒体认为，这一运动最初的主要参与者是青年学生，后来又有了工人、农民和退休人员，他们不仅反对劳动法，还反对自由资本主义制度。参与者们自认为没有任何传统政党能够代表他们的主张，他们热衷讨论的是“直接民主制”“公民辩论”“公民大会”等深刻话题，这标志着一场新的思想运动在法国兴起。

另一个特点是突破了社会呼声的传统表达方式，形成了具有理性思考的民众运动。通常在法国，当人们对政府一项具体措施表示不满和反对时，抗议者就会在工会或其他团体的组织下走上街头，举行游行示威。参与者数量虽然多，但许多人对抗议行动的意义并没有深刻认识。因此，这种街头行动难以持久，往往几天后就松懈下来，最后不了了之。“黑夜站立”的重点是吸引广大民众参与辩论和思考，从而寻求解决问题的途径。因此，这一运动的意义更加深刻，其影响也更加持久。

“新生代”挑战传统主流

在“黑夜站立”运动风生水起之际，执政党和在野党内的“新生代”力量也崭露头角，对传统政党形成严峻挑战，推动法国政坛的政治变革。

现任总理瓦尔斯的“社会自由主义”值得关注。现年54岁的瓦尔斯在社会党内尚属“小字辈”，自2014年3月以来一直担任总理一职。在法国经济社会面临巨大困难的形势下，瓦尔斯肩负管理国家经济事务的重任，足见奥朗德对他的能力和经济改革观念的认可和支持。瓦尔斯实施的经济调整政策被认为带有强烈的“自由主义色彩”。政府相继颁布了多项促进经济增长的法案，其核心是加大对企业的扶持力度，提高企业国际竞争力。瓦尔斯的理念被认为是“社会自由主义”。

瓦尔斯的主张在执政党社会党内部被视为“离经叛道”，社会党内正统和基本的执政理念是追求社会公正公平，重视和维护职工利益，对企业和雇主则往往通过增加税负进行打压。瓦尔斯作为“新生代”领导人，尽管面临巨大的政治压力，但其“社会自由主义”的经济治理方针得到奥朗德的支持，也在很大程度上得到社会认可和广大企业主的拥护。

马克龙创立“行进”运动。现年38岁的马克龙是社会党内名副其实的“新生代”，瓦尔斯出任政府总理时，马克龙被任命为经济部长。马克龙上任后不久便颁布了旨在释放市场活力的“马克龙法案”。今年4月6日，马克龙突然宣布成立一个名叫“行进”的组织。他声称，这一组织“既不偏右，也不偏左”“超越传统左右阵线的差异”，为解决法国面临的问题寻找“新的构想”。有评论认为，马克龙对“行进”运动的定位符合其行为逻辑。社会党传统的经济政策在现实中屡遭挫折之后，马克龙的“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得到社会广泛认同，他试图摆脱传统党派的政治羁绊，在经济上采取理性的现实主义态度。

在野党内出现革新派与马克龙相呼应。马克龙创建的“行进”运动，立即在右翼在野党“共和联盟”内得到响应，其党内20多个年轻积极分子创立了“革新”运动。这个运动的创始人之一、年轻的企业家塞利拉·杜里约说，成立“革新”运动的目的是使法国右翼政党“马克龙化”。这个组织的目的是推动“共和联盟”内部对“直接民主”“循环经济”等重大问题进行辩论。

拉开新政治变革序幕

“黑夜站立”运动以及“新生代”力量的崛起，对法国传统的政坛格局形成了重大冲击，拉开了法国新一轮政治变革的序幕。

1958年法兰西第五共和国成立，至今已将近60年，法国政坛始终由右翼戴派党和左翼社会党轮流执政，这一“二元体制”如今遭到严重冲击。

一方面，法国经济长期低迷，整体实力持续下降，国际地位不断受到挑战。另一方面，高失业率和购买力下降引发社会强烈不满。再加上移民、恐怖威胁等老大难问题，无论是右翼还是左翼执政都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提出彻底改革的实际办法，造成广大民众对政府极端失望，对党派政治失去信任。“黑夜站立”运动提出寻找新的出路，从根本上讲，正是对法国现行政治体制的失望和否定。

目前执政的社会党拘泥于传统左翼观念，难以应对当前的复杂局面，于是“新生代”崛起，挑战传统价值观念。

右翼保守党“共和联盟”脱胎于戴派运动“人民运动联盟”，主席是前总统萨科齐。然而，试图再度出山的萨科齐，其权威遭到了党内力量的抵制和挑战。包括前总理朱佩和菲永在内的多位重量级人物都表达了参加总统竞选的意愿，萨科齐难以成为右翼党“无可争议的总统候选人”。随着今年11月党内候选人初选的临近，“候选人战争”正如火如荼进行。这种争权夺势的政治游戏，党内的年轻群体十分厌倦和蔑视，认为当务之急不是人事之争，而是要为法国的未来寻找出路。于是，“革新”运动应运而生，再一次动摇了萨科齐已经很虚弱的党内领导地位。

2012年总统大选期间，法国政坛出现了“三极化”趋势，即在左右两大政党之外，极右翼和激进左翼党派迅速膨胀，形成三足鼎立的格局。最近的事态显示，左右两大党的实力正在进一步削弱，而两党内部相互趋同的力量正在增强，“社会自由主义”的提出、“行进”和“革新”运动的诞生，正是这一趋势的体现。法国政坛正在朝着多元化的方向发展，新一轮政治变革正在酝酿之中。 (作者系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 沈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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