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日，在美国佛罗里达州卡纳维拉尔角的肯尼迪航天中心，“猎鹰9”火箭发射升空

5月底6月初，一群中国人在美国肯尼迪航天中心空间生命科学实验室里进进出出。在中美官方太空合作彻底冰封多年后，这群出没在美国敏感地带的东方面孔十分显眼。

他们不是来访的中国政府官员，更不是美国舆论动辄热炒的中国间谍，而是北京理工大学邓玉林教授的科研团队。他们在这里租下一间实验室，为中国第一个国际空间站实验项目进行发射前测试与地面实验准备工作。

几天之后，他们辛勤工作的成果开启了中美太空科研合作的“破冰之旅”。

时不我待，太空合作禁区迎突破

如果说中美关系总体向好，那么太空领域绝对是一个例外。2011年，美国国会出台仅仅两段的“沃尔夫条款”，禁止美国航天局“与中国或任何中国国有公司通过参与、合作或者协调等任何双边方式开发、设计、计划、颁布、实施或者执行任何形式的双边政策、项目、订单或者合同”，包括不得利用航天局设施接待“中国官方访问者”。自那以来，太空成为中美合作的禁区。

同样是在2011年，邓玉林团队利用神舟八号开展了一次空间飞行搭载实验，发现了一些令人惊讶的新现象：太空环境对不同类型的基因突变影响大不相同，代表神经、代谢系统功能的基因变化很少，而代表免疫反应的基因变化却很多。“出现这么大的差异，原因是什么?我们希望进一步研究。”邓玉林说。

不管是人，还是实验项目，能上太空的机会都不多。中国载人空间站要等到2022年前后才将投入运营，但科学研究却时不我待。在这种情况下，邓玉林想到了国际空间站，这是一个把中国排除在外的大型国际太空合作项目。

2014年，邓玉林向负责运营国际空间站科学研究平台的美国纳诺拉克斯公司提出了合作意向。鉴于“沃尔夫条款”的存在，后者虽持欢迎态度，却小心翼翼。纳诺拉克斯公司仔细研究后认为，邓玉林团队来自高校教育机构，做的是纯粹的生物医学研究，在西方期刊上发表论文，与他们开展商业合作不违反“沃尔夫条款”。于是，双方把实验从科学问题到设备方案做了一个详细规划，向美国航天局正式提出申请，后者又向国会通报这一事件。

经过各种审查，项目终于获得空间站各方批准。2015年8月，纳诺拉克斯公司正式对外发布消息，中国实验将会登上国际空间站。

期盼已久，中国实验项目终上天

为了便于空间搭载实验的地面研究工作，邓玉林团队在空间生命科学实验室租下一个小房间，并在房间内拉上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凝神聚力，确保成功”八个大字，一旁挂着五星红旗。一切，都提示着这是中国实验。

由于种种原因，加上其间美国太空探索技术公司的“猎鹰9”运载火箭发生爆炸，邓玉林团队的实验设备——一个有两条半香烟大小、里面装着20种基因的绿盒子——上天时间从最初计划的2015年推到了今年。

发射前夕，邓玉林在微信朋友圈里分享了他的点滴心情。

5月26日，他感慨地写道：“期盼已久的……发射在多次推迟后终于确定了，赴美实验队的队员也全部到位会合。我们在肯尼迪航天中心的实验室也开张使用。”

5月31日，他又写道：“实验队经过两天的奋战，配液、加样、封胶、测试等，终于在美国时间今早七点接受Nanoracks(纳诺拉克斯)公司的最终测试和安全性评价，九点顺利交付NASA(美国航天局)。”

6月3日，当“猎鹰9”火箭在卡纳维拉尔角闷热的初夏天气中腾空而起，穿入云层，现场观看发射的邓玉林给记者传来微信：“历经各种困难，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实验)终于在今天随着‘猎鹰9’一飞冲天，成功飞向国际空间站。此刻，除了激动就是激动。”

一家国外媒体事后评论道：“当太空探索技术公司3日发射‘猎鹰9’火箭为国际空间站运送物资时，‘龙’飞船的再使用成了多数媒体的头条新闻，但这艘特殊的飞船也以另一种方式创造历史：它携带了第一个前往空间站的中国科学实验。”

两天后，绿盒子顺利登上国际空间站，美国宇航员利用它做实验，研究微重力和空间辐射对基因突变的影响。

“破冰”难得，中美科研合作再向前

回顾对中美太空合作具有“破冰”意义的这次合作，邓玉林有两大感想：一是合作正大光明，商业模式可能成为中美太空合作新常态;二是纳诺拉克斯公司提供了低成本、标准化、高可靠性的商业化航天服务，让更多科学家有机会利用空间平台从事前沿科学研究。

冷战期间，纳诺拉克斯公司首席执行官曼伯曾为美国和苏联之间牵线搭桥，帮助一项美国实验登上苏联和平号空间站，他也在美俄合作建设国际空间站的过程中发挥了作用。

“我相信，民用和商业航天领域是能够进行更多合作的地方。”曼伯说，“多年来我一直在努力把太空变成另一个做生意的地方。所以，我希望在符合国际法规的前提下，向中国机构销售在太空使用的商品和服务，并希望能探讨使用(未来的)中国空间站和其他资产。商业是推开一扇门的好方法。”

美国华裔宇航员焦立中持类似看法：“美中向前迈出了很好的一步。我一直相信，合作，特别是以民用航天探索作为途径，是美中两国向前走的最好方式。”

在短期内，中美太空合作的屏障仍在，但商业合作方面正在打开一道小小的缺口。中国实验登上国际空间站，这一步虽小，但意义非凡。

邓玉林团队在空间生命科学实验室租了一年的实验室使用权，明年1月到期，但他们明年还有与欧洲航天局的一个国际空间站合作项目，将研究细胞相互作用，也在肯尼迪航天中心发射，所以这个实验室有望续租使用。

“我们必须打开大门，欢迎更多来自中国的科研院校将他们的科学实验从这里送往国际空间站，”佛罗里达航天局商业发展主任甘农说，“我们可以行动缓慢，但同时我们应能向前迈进。”（半月谈驻华盛顿记者 林小春　郭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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