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冷战结束后便覆盖在北约与俄罗斯之间那层“面和心不和”的窗户纸已被捅破、撕碎，双方关系已经彻底“告别”之前斗而不破的微妙状态

5月12日，美国正式启动在罗马尼亚南部德韦塞卢空军基地部署的反导系统，并随时准备与北约在欧洲的反导系统并网接轨。13日，美又在波兰破土动工东欧第二处反导系统陆基站点，该项建设任务预计将于2018年底全面完工。

虽然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等多位高级官员宣称反导系统并非针对俄罗斯，但消息一经播出立即在俄国内激起千层浪。俄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在新闻发布会上对北约此举表达强烈抗议。此前俄战略火箭部队司令卡拉卡耶夫5月10日表示，针对美国现有和未来布设的反导系统，俄将采取包括换装、研制新型导弹在内的多种反制手段加以应对。

随着北约与俄罗斯纷纷进行指向性明确的军事部署，双方剑拔弩张的对峙局势再度升温，双方近来不断“调兵遣将”究竟所为何意，形势又将如何发展?

5月11日，在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北约驻那不勒斯联合行动指挥部司令马克·弗格森(左五)在北约东南欧指挥部与指挥部军官合影。设在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的北约多国部队东南欧指挥部11日宣布开始部分运行。 新华社发(克里斯泰尔摄)

北约徐图缓进“弱俄”“控俄”

冷战结束后，尽管北约与俄罗斯之间依然维持着较为紧张的关系，但总体而言随着两极体系瓦解，北约与俄罗斯已经不再是“敌、我”矛盾，有你没我的零和博弈，被竞争与合作并存、对话与对抗并用的竞合模式所取代。

因此，北约对俄罗斯继续维持以封堵、遏制为主基调的基本方针，但在以“打”为主的框架下融入许多拉拢、借重的元素。

一方面，北约不断在俄罗斯家门口“秀肌肉”，2015年10月俄罗斯高调出兵叙利亚之时，北约举行13年来规模最大、历时长达5周的“三叉戟接点—2015”军事演习。此次演习地域西起大西洋，贯穿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3国领海，一直向东延伸到地中海，30多个北约成员国及伙伴国的3.6万余名官兵、230多个军事单位、140余架战机和60艘舰艇参与其中。此次演习兵力规模之大、武器装备之众、参演国家之多、地理范围之广，都是2002年以来所仅见。

另一方面，北约又时常在同俄罗斯关系趋紧到一定程度后，主动示好来缓和僵冷局势。2016年4月，正当北约增兵波罗的海三国、在罗马尼亚部署三个新式轻型战斗旅、频繁在俄周边重地举行联合军演之际，北约却又率先抛出“橄榄枝”邀约俄罗斯，重开中断两年之久的北约-俄罗斯理事会大使级会谈。

事实上，北约对俄罗斯政策之所以出现这种看似“矛盾”的现象，根源在于双方已形成一种既制衡、又借重的结构性竞合“伙伴”。北约既把世界第二大军事、核武强国俄罗斯视为安全上的威胁，需要从陆、海、空、天、网等方面进行多维度、全方位的遏制挤压，又清楚地认识到北约在阿富汗国家重建、中东局势走向、打击恐怖主义和极端势力等领域，需要俄方大力支持和提供重要协助。这就不难理解，为何4月20日北约与俄罗斯的会谈，虽然在“满怀期待”中开场，却以不欢而散、无果而终收尾。

尽管俄罗斯一再抗议，北约部分高官也曾多次表示“北约吸收前东欧国家，不是针对特定国家，更无意侵害俄罗斯利益”，但北约事实上从来没有停止过“东扩”步伐，也从未掩饰过“东扩”战略针对俄罗斯的动机、意图。虽然北约在冷战后向原苏联势力范围的东欧地区渗透的策略、进度，随着客观环境、国际形势以及格局变动而有所调整，但挤压俄生存空间、压制防止俄再度崛起的贯穿主线没有变。

北约在经过20世纪90年代急速东扩后，战略锋芒已经直抵俄罗斯边境，从而引发俄更为激烈的反制。2008年俄格冲突以及2014年持续至今的乌克兰危机，更使俄方在与北约角力较量中占据上风，一定程度上延缓、迟滞北约“一路向东”推进的脚步。

在此背景下，北约调整战略部署和政策思路，改变大张旗鼓、急速跃进的战术，采取渐次推移、分步蚕食、徐图缓进的策略。2015年12月2日，北约正式邀请黑山入盟作为其第29个成员国。黑山是俄罗斯在巴尔干半岛的传统友好国家，与塞尔维亚共同构成俄楔入南欧腹地、策应中东友邦的重要支点。北约将用力方向从抵近俄罗斯近邻的乌克兰、黑海-高加索区域，转移到远离俄本土约1000公里的巴尔干方向，标志着北约正试图将俄罗斯在欧洲的外围据点逐个拔除，通过“先剪裙边、再拔暗钉、最后直捣黄龙”方式达到弱俄、控俄的目标。

俄罗斯以两手对两手

基于上述情况，俄罗斯在反制北约攻势上，基本奉行恩威并施、软硬并用的两手策略，一方面不甘示弱，与北约频频“互秀肌肉”，加快核武库的更新，确保在核威慑方面与北约构成均势格局;另一方面，尽可能不与北约发生直接正面冲突，寻求各种机会加强与北约对话合作。

俄罗斯非常清楚，北约视俄为对手，遏制、削弱俄的基本目标不会改变，奢望没有拔掉核牙齿和失去强大武装力量的俄罗斯被北约平等接纳不现实，但俄罗斯也明白北约对俄在地区反恐、安全防务等方面有迫切需求，北约既担心把俄罗斯逼急，导致俄完全游离于北约之外，彻底成为敌对势力，又不想和俄走得太近。

因此，俄罗斯充分利用北约试图将俄纳入北约战略控制轨道的心理，一方面满足北约要求对话合作的意愿，也借机试探、摸底北约战略底牌和动向;另一方面在关涉俄核心利益问题上采取针锋相对的斗争。

此外，北约在压制俄罗斯问题上总体立场一致，但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欧美之间存在一定的意见分歧，欧洲内部也有明显观点异议，基本显现“美硬欧软、重心各异”的分布格局。归结起来，北约在对待俄罗斯态度上可以细分为两大派系、三股势力：即以美、英和波兰等部分中东欧国家为代表的强硬派，由德国、法国、意大利等西欧国家组成的务实派，以及希腊、保加利亚等为主的相对温和势力。

由于欧洲在地缘政治、能源供应、经贸合作等方面与俄罗斯的联系，远比美俄之间的联系紧密，所以欧洲国家在对待俄罗斯时相比美国立场要柔和些。因此，在北约东扩打压俄罗斯战略空间具体措施上，欧洲关注点和美国略有不同。

考虑到北约内部对俄政策存在一定差异性，俄采取区别对待、分化瓦解策略，对德、法、意等传统欧陆大国相应使用较为温和的“胡萝卜”政策，而对波兰等在北约东扩中扮演“马前卒”、“急先锋”的国家则更多采取强硬打压的“大棒”手段。特别是利用自身油气资源丰富的优势，把握西欧部分能源需求量较大国家的心理，以能源输送供应和油气管线走向为武器，直接影响部分欧洲国家对俄政策的态势，一定程度上撬动欧洲地缘政治格局。

面对北约步步紧逼，俄罗斯没有自乱阵脚，而是基于整体实力远逊北约的判断，采取适时出击、适度出手、以小博大的非对称策略与北约周旋。

一方面，正面针锋相对、以牙还牙、强硬还击，先后在靠近俄乌边境、与波罗的海三国接壤的西部地区集结重兵，开展多场预设“假想敌”的跨区域、诸兵种演习，以“军演对军演”公然与北约隔空叫板。作为针对北约近年多达400场的军事演习的强力回应，俄国防部2016年宣布举行或计划举行的大小演习数量也上升到近年来高位，成为冷战结束后军演最频繁、军事力量动员和调动最多的一年。近期，俄除了宣布年内将增加40多枚洲际弹道导弹外，还在从波罗的海、经东欧、到黑海-外高一线的西部和南部军区，配置更多重型打击武器和部署先进的防御雷达系统。

另一方面，俄罗斯非常清楚“敌我”力量悬殊，一味正面“硬碰硬”俄不占优势。因此，面对北约咄咄逼人的东扩攻势，在正面以守为主的同时，俄采取避实击虚从侧翼迂回突围的战术。相比欧洲腹地重兵把守，西南黑海-外高方向则是北约军事部署较为薄弱的环节，俄选择此区域为突破口和主攻点。

对乌克兰、格鲁吉亚两个与俄罗斯核心利益生死攸关国家，俄改变积极防御的战略，分别于2008年和2014年主动出手干预介入两国事务，极力阻止北约势力对乌、格的渗透，打乱北约渴望尽快将上述两国变为候选成员的计划。在中东地区，俄以出兵叙利亚反恐名义巩固自身在东地中海的存在，还借机撩拨北约在土耳其的防空网络，向伊朗出售S-300导弹防御设施敲打西方，从北约软下腹部猛戳其痛处，通过侧翼牵制不让北约战略企图轻易得手。俄在战略方向上按照避实击虚的方针，在战术上采取攻守交替、正奇配合的灵活机动手段应对北约强势挤压。

当前，在乌克兰危机重创美欧与俄罗斯关系的大环境下，自冷战结束后便覆盖在北约与俄罗斯之间那层“面和心不和”的窗户纸已被彻底捅破、撕碎，双方关系已经彻底“告别”之前斗而不破的微妙状态。并且随着北约和俄罗斯在东欧、黑海、外高等地的博弈不断出现加码趋紧态势，东欧腹地已然隐现一条横亘东西、纵贯南北的“对峙线”，以致有评论感叹“新冷战”似乎不再遥远。

但同时也应该看到，虽然中短期内双方围绕乌克兰走势、东欧反导的角力博弈不会消停，致使北约与俄罗斯关系难以发生根本性改善，但长远来看双方不会继续维持眼下这种紧张对峙的状态。未来，北约与俄罗斯关系有可能迎来缓和、转暖的“拐点”。□

(作者：丁工 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与全球战略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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