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使群众认识自己的利益”

文  滕朝阳

新华社的消息说，4月12日，广东省化州市丽岗镇及附近部分群众反对在该镇建设殡仪馆，约500多名群众在丽岗圩聚集。当日下午，该市一名副市长到现场宣布，决定停止建设该项目。然而，紧急叫停并未完全打消一些群众的顾虑。4月14日，化州部分群众再次聚集，希望殡仪馆项目能够彻底取消。

照理说，殡仪馆是每个人的归宿，是涉及公共利益的项目。而且，多年来，化州人去世后，遗体需要运到茂名殡仪馆火化，最远距离130多公里，边远山区从早上3点出发，直到晚上8点家属才能回家。那么，在当地建一个殡仪馆，就不能说与当地群众的公共利益无关，但为什么会遭到强烈反对呢？

如今，当地政府和当地民众各执一词，让人莫衷一是。政府说筹建时征求了群众意见，举行了专家论证会和听证会，群众没有提出异议；去年年底至今年3月建设期间，周边群众对建设也没有提出意见和反映问题。而当地群众有的说开建前毫不知情，有的则说原本规划建设的是垃圾焚烧场而非火葬场（殡仪馆）。

局外人很难对此加以评判，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地群众两次聚集表明，此前政府与民众的沟通即便有，也很可能是不充分的。建垃圾焚烧场与建殡仪馆，何者更不利于当地空气质量，显然不是一个容易搞清楚的问题；即使后者的污染程度远低于前者，也可能因为更易于引发人们心理上的不安，因而也更易于遭到排斥。在一些人的思想观念中，垃圾焚烧场与殡仪馆乃是两个很不相同的事物，即使置换的行为是可原谅的，置换的结果也是不能接受的。

如前所说，建殡仪馆事关公共利益。如果化州的群众都选择放弃这个公共利益，宁愿像从前一样为火化遗体而奔波，那么未尝不可以考虑取消这个项目。当然，这个项目的取消，并不意味着就获得了土葬的正当性与合法性。假如火化在事实上（而不仅是在法律上）是不可避免的，那么，在当地建殡仪馆至少理论上存在增进当地民众公共利益的可能性。只是，如何使民众认识到公共利益和个人利益的关联，如何在二者之间寻找平衡、达成平衡，无疑还需要沟通与协商。

在个人利益不受尊重甚至被压制的年代，个体与集体、个体与社会很少有发生利益冲突的可能；而在利益多元化的今天，类似的利益冲突乃是日常生活的场景。很多人张扬自己的利益，有些时候甚至可能认为自己可以独立于社会而存在，把个人利益不恰当地置于公共利益之上。60多年前，毛泽东曾说：“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原则，就是要使群众认识自己的利益，并且团结起来，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如果承认人们并不总是能“认识自己的利益”，并不总是能恰当地安放个人利益与公共利益（公共利益又何尝不是群众“自己的利益”），那么就必然有一个通过外部力量深化认识的过程

与此同时，政府也同样未能完全适应观念多元、利益冲突常态化等变动着的现实。从管理走向治理，绝非只是一字之变，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提出，至少意味着对行政体系以压力为主要特征的动力机制的重新审视。而从眼下看，令人忧虑的尚非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欠缺，而是优良传统的丧失。

善于做群众工作本是党的看家本领。也许，现在比以往更需要做群众工作，以平衡各种利益关系，化解复杂矛盾冲突。但如今一些官员擅长的似乎是做领导的“工作”，而不是做群众的工作。化州有官员称，当地群众聚集是因为“一部分别有用心的人挑唆”。如果群众聚集前没有发现“一部分别有用心的人挑唆”，那么就是耳不聪目不明；如果发现了而不能化解，则表明群众工作的乏力。又比如，有一个厅长下基层，问了群众“家里几口人”“收入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等几个简单问题后，就不知如何继续交流下去。这样的官员，怎么可能和群众进行有效沟通？又怎么可能做到“使群众认识自己的利益”？

殡仪馆也好，PX项目也好，垃圾焚烧厂也好，应该都与群众利益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但这种关联不应是抽象的、干瘪的，而应是具体的、生动的，更应是可评估、可认识的。说一千道一万，首先要“使群众认识自己的利益”，庶几可免匆匆上马又匆匆下马的反复与尴尬。

版权声明：凡本网注明"来源：半月谈网"的所有作品，均为半月谈网合法拥有版权或有权使用的作品，任何报刊、网站等媒体或个人未经本网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链接、转帖或以其他方式复制发布。违者本网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如需授权，点击 获取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