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就在我们身上，我们自己就是未来的种子……永远相信未来吧。”

9月1日，南方科技大学（下称“南科大”）开学典礼，校长朱清时以一首自己抄录于五十年前的诗，结束演讲，向师生、家长三鞠躬，正式告别校长的位置。

朱清时，曾担任中国科技大学（下称“中科大”）校长10年，自2009年起，担任南科大校长，力推招生改革、教学改革，力主去行政化，“中国最牛校长”名声不胫而走。

5年间，改革路坎坷不断、争议不断，外界试图用“惨胜”、“遗憾”、“改革失败”等词对其5年改革贴标签，但朱清时认为，“南科大这几年把这些该做的事做成了，是很大的成功”，“这5年我无怨无悔”。

对于中国最牛校长称谓，朱清时也不苟同，“我不是中国最牛校长，我是中国妥协最多的校长”。

一大宏愿

朱清时有多个头衔：化学家、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著名教育改革家。

谈及高校改革，朱清时直言：“近30年来，中国的大学没有培养出优秀人才。”1998年至2008年担任中科大校长期间，朱清时坚持不扩招、不建分校、呼吁停止行政主导高校评估；2009年至今就任南科大校长，倡导“去行政化”、教授治校、书院制、改变“唯高考论”。

创办南科大之初，朱清时抱着“要为中国高教改革做一场实验”的雄心，这是63岁的朱清时老骥伏枥的动力。

一些熟悉朱清时的人将其退休后再出任南科大校长的原因归结为“壮志未酬”。朱清时曾经的秘书回忆，朱清时在中科大时期就流露出南科大改革措施的很多倾向，比如学习哈佛等名校的“书院”制度，让老师与学生同吃同住，随时解答问题。这在中科大受到一些老派作风教授的反对，未能建立，如今朱清时将其移植到了南科大。

2010年12月15日，南科大官方网站刊发朱清时“致报考南方科大考生的家长的一封信”，“决定在不经教育部批准的情况下自主招生，自授学位和文凭”。“中国最牛的校长”称号不胫而走。

“我不是中国最牛校长，我是中国妥协最多的校长。”年初，朱清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郑重纠正外界给他的标签；5年聘期将满，他一直在反思，“头几年把很多问题想得简单了一点，路走得很坎坷；如果从头再来，一定会做得更好、走得更平稳。”

朱清时所说的妥协，也许指的是南科大的招生模式。南科大最初是完全自主招生，现在则采用“6+1+3”录取模式，其中，“6”是60%的生源通过全国高考统一考试选拔。

至于去行政化，今年1月，南科大宣布深圳市公安局原局长李铭任南科大党委书记，朱清时不再兼任党委书记一职。这一事件使得外界普遍认为，南科大“去行政化”的改革宣告失败。

如今，五年任期已到，朱清时卸任南科大校长之际，有媒体用“惨胜”总结朱清时的五年期工作，苦涩之味尽显。

几番争议

朱清时的高等教育改革试验其实在任职中科大时就已开始。

1998年至2008年，朱清时担任中国科技大学校长时，就不时公开批评学术造假成风、公开反对高校无限制地扩招、公开呼吁改革高考制度、公开批评教育部的教学评估……在潜规则盛行、无人敢站出来说话之时，朱清时的率真和勇敢，一方面，使他成为“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教育改革者，另一方面，也招致“圈内人”的一些非议。

上世纪90年代末，朱清时坚决抵制轰轰烈烈的大学扩招浪潮，在中科大坚持延续小而精的办学思路。他本人因此广受赞誉。然而，至今还在中科大内部有所争议的是，朱清时当年因拒绝了合肥市政府主动提供给学校的廉价地皮，很多人认为他没有适时地为学校争取资源，不善于处理与地方政府的关系。一位中科大老师对记者说，“以前那个地多便宜啊，不要钱的。现在要买同样面积的一块地，那贵死了”。

另有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前院长抱怨“朱清时在5年时间里，总共才去过两次院长所在的学院，而且两次都是陪同中科院领导。”这显示出，他并不擅长如何去维系和下属之间的关系，即便是院长这一级。“朱清时用其一贯强硬的作风，将这些反对意见，统统挡了回去。”一名退休中科大干部称，媒体中朱清时是一位富于改革精神，但郁郁不得志、无法实现其抱负的校长。校内还有另一种观点，就是他不过是个喜欢对公众发言、实际并未做多少实事的人。这两种印象的朱清时，在现实中交替印证。让人难以分清哪个才是本来面目，或者原本就是两者兼有。

一个题为《朱清时校长的战略错误》帖子的言论最为典型。这个出现在中科大校园BBS上的帖子称，朱清时在1998年至2003年的第一个任期里，犯下的第一个战略错误就是在全国高校一片扩张浪潮的背景下，选择了战略收缩。帖子批评，朱清时没有预计到自己无力抵抗第一轮的扩招风潮，未能在校舍、教学设施上扩张，使扩招后的中科大压力重重。此外，他在学科发展上也选择了收缩思路，即：集中全部资源发展理化、放弃工科。而传统工科有优势的清华、上海交大强化了理科，北大复旦则强化了工科，均在走全面扩张的路线。

在一些中科大老师们的描述里，朱清时是一个果断并且有些清高的领导者。前者的意思是他做决定很干脆，不瞻前顾后，也很少四处征求他人的意见。另一方面，清高则指向朱清时在沟通上的短板。

两个遗憾

2014年9月1日，新生开学之日，南科大举行新生开学典礼，也是这一天，南科大正式结束“朱清时时代”。

在南科大的开学典礼上，朱清时作了任职期间的最后一次演讲，总结了南科大5年改革之路。他指出，南科大教改的核心是探索如何提高学生的创新能力，并从招生方法、学制、教学内容三方面进行教改。他鼓励学生成为大师级创新人才，不仅专业知识要过硬，还需要“要有自己的思想”。这场持续近9分钟的演讲中，在场的学生和家长三次用掌声回应。典礼结束后，在场外等候多时的学生立刻挤到朱清时面前请他签名留念。

按照南科大教改措施，新一任校长将通过全球遴选的方式选拔。朱清时表示，由于年龄关系，他没有想过续任，但在“新校长来之前，我会坚守南科大”。他计划在最后的时光中，逐步把5年改革思路与关键总结清楚，做好交接工作。朱清时承诺，如果南科大需要他提供帮助，他会全力以赴。对于南科大之后的改革之路，朱清时满怀信心：“南科大肯定能成为中国一所水平比较高的学校，学校的基础、基因决定了这一切。”

在谈到退休问题时，朱清时说：“我现在最大的弱点是年龄太大，精力不行，身体现在已经透支很多了。”他语重心长地说，这届的任期到2014年，他希望有一个年富力强的接班人能够出现，那时他可以非常高兴地去享受晚年生活。“如果没有这样的人出现，我会坚持，因为南科大就像我的孩子一样。”

朱清时自爆留下两大遗憾。

一是未建立起完善的管理层。建校初始，朱清时找过一些副书记、副校长人选，但觉得当时自己尚无法给出对方明确的待遇标准和前途保证，便“不忍心叫他们来，同意他们暂缓”。一缓，四五年过去了，“他们再也不会来了，我也很快不做了。”这些年，因为缺少得力的助手和团队，朱清时不得不一个人扛下众多行政事务。

二是未能制定好学校的《章程》。当初，学校在摸索中前行，规章制度都要重新制定，但又往往自认缺乏经验，担忧匆忙制定《章程》显得不够成熟，便思量着，将一切搁到有经验时再制定。但等到经验较多之后，自己即将卸任。

版权声明：凡本网注明"来源：半月谈网"的所有作品，均为半月谈网合法拥有版权或有权使用的作品，任何报刊、网站等媒体或个人未经本网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链接、转帖或以其他方式复制发布。违者本网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如需授权，点击 获取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