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班后的业余时间，居买尔来到小巷里采风，并把拍到的照片拿给小“模特”看。新华社记者 王菲 摄

“拍照是我的第二生命，照片是我的第二听觉。”

“生活中听不到的声音，不能说的话，全部可以通过照片表达出来。”

这些不是嘴里说出来的，而是在纸上写出来的。居买尔•亚库甫，来自新疆喀什地区巴楚县，他在6岁时因高烧失去了听力和语言表达能力。听不到快门声，无法跟拍摄对象交流，但这并没有影响他成为一家照相馆的“老板”，他在无声的世界里用镜头捕捉生命的光影。

第一部胶卷相机

“6岁那年高烧后，父母为了能让我说话，四处求医，跑遍了当地的医院。”居买尔写道，直到12岁，父母才彻底放弃了求医。这对有着8个子女的农村家庭来说，已是拼尽了力气。



居买尔生活的巴楚镇位于巴楚县城中心，作为南疆重要的客货集散地，各地客商往来为当地带来了不少新鲜事物。照相馆作为其中一样，深深地吸引了居买尔。

每次出门，无法与人交流的居买尔都会紧紧跟在父亲身后。唯独经过照相馆门口时，那个紧跟在父亲身后的脚步便停住了。一颗顶着乌黑卷发的小脑袋总是定定地站在照相馆门前，好奇地探望着门口贴着的照片。

在居买尔一次次渴望又祈求的眼神中，父亲心软了，一狠心，卖掉了家里的几亩地，用三四十元钱给居买尔买了一部胶卷相机。

卖地，这在人均耕地面积不足2亩的南疆地区，相当于将一家人的基本生存条件斩断，但这却为居买尔习得一门手艺、日后能够独立生存奠定了基础。

从浩瀚的沙漠到绵延的叶尔羌河，从千年不倒的胡杨林到洁白的棉田，居买尔的镜头对准家乡的一切，记录着这个南疆小城的变化。“按下快门的瞬间是最快乐的。”居买尔这样写道。

在喀什聋哑学校上学的那些日子里，帮同学拍照成为他最大的爱好。拍一张照片成本要1元，他却只收费5角。“只要有人找我拍照，我就很高兴。”居买尔写道，在别人的照片上，他能看到同学们的喜怒哀乐，感受到同学们的声音。

18岁毕业后，居买尔在巴楚县的一家照相馆打工，经常骑着摩托车走街串巷“揽生意”。



慢慢地，街坊们都知道了有一位年轻的聋哑人，黑色卷发、瘦瘦的，穿着马甲，背个包，照片拍得很好。然而，在居买尔眼里，这个生养他的小城民风古朴，但同时也受传统观念影响较重。这对有着强烈自尊的居买尔来说，他越发感到不能适应。一次偶然的机会，居买尔终于鼓起勇气，走出小城，走出南疆。

从南疆小城到西北都市

在居买尔和同是聋哑人的妻子米热古丽结婚后的第三年，他被确诊患上了淋巴瘤。

2003年，夫妻俩带着几千块钱和一部相机，离开巴楚，来到陌生的大城市乌鲁木齐，迈上了长达10年的治疗求生之路。

居买尔和米热古丽租住在天山区赛马场片区，一边打工，一边治病。他曾在建筑工地上打工，但病重的身体支撑不了高强度的体力活。后来，他将目光转向国际大巴扎里的摄影店。

虽然居买尔在老城巴楚也曾接触过不少往来客商，但到了乌鲁木齐，到了国际大巴扎，从都市的时尚气息，到往来云集的中外游客，从街头的车水马龙，到光怪陆离的绚丽霓虹，一切都新鲜地刺激着居买尔每一根想要探索的神经。

拿着自己拍摄的照片，居买尔在国际大巴扎的一家摄影室找到了份摄影助理的工作。然而，每个月仅1200元的工资，加之妻子不稳定的打工收入，对于支撑在乌鲁木齐的生活开销仍旧相当困难。从房租、生活费用，到居买尔打针吃药，巨大的经济压力几乎将他压垮。

“好几次想结束生命，不再拖累妻子。”居买尔写下了曾经深埋于内心里的想法。发现丈夫有轻生念头后，米热古丽无法用言语安慰他，就拿起相机塞进居买尔的怀里，挥挥手，便将他推出门去。

“只要按下快门，就什么事都忘了，只有快乐。”居买尔写道。

为了攒下钱给丈夫治疗，米热古丽一条黑色的裙子穿了6个夏天；居买尔自己连几块钱买个剃须刀都舍不得，一直使用剪刀剃须。在小两口那间一个月200多元租金的出租屋里，最值钱的就是那部他俩结婚时花了3000元买的单反相机。

“他到哪里都带着相机，去趟菜市场也要带着，直到我们的儿子和女儿出生以后，他才再也不想自杀的事了。”米热古丽写道，丈夫对拍照的痴迷有时胜过对她的爱。

幸运的是，2010年第四次手术后，居买尔身体里的大部分淋巴瘤被切除干净，此后只需要吃药控制病情。

在无声的世界，摄影支撑居买尔度过了最难熬的那段岁月。

“便民影机部”里的摄影梦

为了治病，居买尔夫妻俩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正当他们为生活所迫犯难时，赛马场片区东社区为他们拮据的生活带来了一丝曙光。得知居买尔爱好摄影，社区在辖区内为他提供场地并免去部分费用，帮他开了一间“便民照相馆”。

在这个30平方米的照相馆门前，挂着“便民影机部”的牌子，旁边还有居买尔专门为自己设计的“居买摄影师”的LOGO。

居买尔的照相馆开张了。不大的店里面，两个影视闪光灯、一台电脑、一部打印机、一部相机和一个三脚架，照相必需品一个都不缺。

走进店里的每一个人，居买尔都会先竖竖大拇指，以此来问个好。然后再根据顾客的口型猜测内容，并在纸上写下来，拿给对方看。

在照相馆的一角，堆放着许多刚刚洗出来的照片。居买尔一一向记者展示着他的作品：

有新人请他去拍摄的结婚照：年轻美丽的维吾尔族姑娘穿着亮丽的艾德莱斯绸婚纱，幸福地依偎在新郎身边；

有社区居民请他去拍摄的全家福：老大爷、小伙子戴着漂亮的小花帽，姑娘们展示着用奥斯曼描画出的连眉，挥着海娜花包出的美丽双手；

还有不少家庭聚会和社区活动中，大家欢聚一堂，载歌载舞的场面……

“生活中听不到的声音，不能说的话，全部可以通过照片表达出来。”居买尔在纸上写下这句话。

照相馆让居买尔有了稳定的收入，日子越过越好。他负责赚钱，妻子全职照顾家庭、教育孩子。

让夫妇俩感到骄傲的是，他们的一双儿女都很健康，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能给夫妻俩帮不少忙。更难得的是，在居买尔的影响下，两个孩子都喜欢摄影摄像。11岁的儿子阿尔曼已经跟父亲学了4年视频拍摄和剪辑，基本的软件都会操作。

2014年，在距离照相馆不远的昌乐园，居买尔买下一套三居室，不久他们就将搬进新房，落户在乌鲁木齐。

两个月前，居买尔20岁的弟弟阿布拉江•亚库甫也从巴楚来到了乌鲁木齐，跟着哥哥学习摄影。加上阿布拉江，居买尔已经收了5个徒弟。

今年已经35岁的居买尔不再是当年那个紧跟在父亲身后的小男孩，他已逐渐适应了大城市的生活。但在居买尔的身上，还有一些来自老城巴楚的影子，那就是淳朴。 （记者 关俏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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